12月21日,罗正宇在微信跟前同事黄小兵聊天,对方问他在做什么工作,他说在武汉搞计算机,“还不如在工地,经常加班,看电脑一看一整天,工资也低……”
大家事后回想,或许他一直在武汉流浪,根本就没有上过班。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度过这孤寂又绝望的一年。
“天誉金融”曾在QQ上联系罗正宇,没有得到回复,之后连续发送了多条信息:小伙子可以的。硕士?就这样?读书读成这样?你等着上门吧。
1月31日,一个名为“A清收客服—安主管”的微信账号向他接连发出问号,之后不断发送信息:“等着,大年三十,群发你!!”2月2日,该账号接着发信息:我就是对你太好了,年前没有给我清帐的,我能让你过个好年,我跟你姓!!
2月1日,催债者通过微信发来的信息。此时,罗正宇已经过世了四天。
3月7日,澎湃新闻记者联系到该收客服主管,对方拒绝回答问题。
罗立军说,罗正宇走后的第二天,他在儿子的朋友圈里发了一张“遗体接运冷藏协议书”的照片,之后依旧不时接到催帐电话。
尾声
罗正宇的家是天门市小板镇金科村一栋两层的白色楼房,前面有三颗梧桐树。从天门市到这里不到十公里路,四五年前,村里建了一座汽车城,从去年10月开始,罗成民每晚都到汽车城上班,他帮汽车修理厂看门,每个月工资一千多块钱。
家里很简陋,堂屋有一张黑色桌子和八张凳子,那还是十几年前,罗成民自己打造的,墙壁上挂了一副硕大的十字绣,上面绣着“旭日东升”几个字,也是罗成民自己绣的。
从楼梯上二楼,是罗正宇和堂弟睡觉的房间,里面摆设很少,罗立军指着一张桌子说,兄弟俩平时在这里看电脑,更多的时候,他们跑去网吧玩游戏。
罗立军说,他很早以前就意识到,儿子交织在亲人的关心和恩怨中,家庭对他的影响很大。为此,他从前经常给罗正宇买书,后来又经常给他写信,但父子之间总是很少谈心。
罗正宇从杭州辞职后,罗立军为不给儿子压力,很少过问他工作上的事,一般都是节假日发个信息,问他怎么过,平时冷了,提醒他加衣服,并告诉他,要跟同事搞好关系……
在罗正宇的房间,找到了一个他之前的笔记本,罗正宇在上面写道:你是一粒平凡的种子,和同伴一样萌芽于田间,春风吹来,遍地绿。你本来可以做一颗普通的小草,但是你不甘于平庸的依附于大地,你爱上了头顶那片深邃的蓝天,于是你努力地把根扎深,把枝叶向蓝天伸展……
但来不及把枝叶向蓝天伸展,罗正宇的人生戛然而止,最终停留在他24岁的记忆里。
1月22日,罗正宇通过QQ账号加了一个山东人,他跟对方说:你山东的啊,我武汉的,我还想找你一起,我一个人准备自缢,听说悬空瞬间就没感觉了。罗正宇手机文档里面,有一篇《完全自杀手册》,手册里介绍上吊自杀的准备、经过、感受、尸体状态等。
罗立军说,他对儿子自杀没有疑问,但怀疑他生前受到胁迫,他向警方申请调查相关情况,目前暂未有进一步信息。罗正宇自杀前几天,接到过多个外地陌生电话。澎湃新闻联系这些号码,均无法打通,或者无人接听。
罗正宇的母亲刘芬芬曾在2017年夏天的一个早上接到一个武汉打来电话。刘芬芬在睡梦中迷迷糊糊接通电话,对方那头没有说话,很快就挂断了,她紧接着回了过去,对方依旧不说话,之后又一次被挂掉了。
一直到罗正宇走后,二十多年未见面的前夫告诉刘芬芬,去年夏天那个电话是儿子罗正宇打来的。
2018年3月5日,罗立军再次来到上海路,在儿子曾经待过的地方来回走了三四遍,甚至还去了他理过发的地方,他花同样的价钱——35块钱,给自己也理了一个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