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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迟吓了一跳,赶紧从茶几上抽了纸巾帮秦晏擦水。
“咳咳咳。”
秦晏咳得眼尾通红,脸上胸前全是水,白衬衫湿透了好几处,星星点点的半贴在身上,因是坐在沙发上,连裤子都湿了一大块儿。
见状,江迟慌得不行,连忙给秦晏拍背顺气,不住问:“没事吧?”
严重的好似秦晏不是呛水了而是溺水了。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秦晏身体不太好的样子,生怕对方一不小心呛死,或者因呛水而肺部感染之类的死于意外。
秦晏低头掸去衣服上的水,低声道歉:“不好意思,弄脏了你的地毯。”
江迟哪里顾得上什么地毯,连声说没事,顺便抬起手掌把秦晏脸上的水抹了下去。
秦晏擦水的动作微微一顿,下意识反手蹭了把自己的脸。
江迟掌心不算粗糙,但从脸颊上抚过去,还是有着很强的存在感。
干燥、宽厚的触感一触即逝,动作利落不带半分亵玩暧昧,行为自然,就像是抹去粘在瓷器上的水珠。
秦晏喉结微动,突然停下动作:“你经常帮别人吗?”
江迟拿起纸抽,又抻出几张纸,正半蹲在地上。给秦晏擦脖子上的水。
闻言,江迟仰起脸,眼神干净清纯:“帮别人什么?”
秦晏面无表情,淡然而冷漠地吐出两个字:“自/慰。”
江迟擦水的手猛地一颤,不可置信地看向秦晏,强烈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你说什么?”
秦晏知道江迟听清了,故而没有再重复那两个字,神情警惕地反问:“你在说什么?”
江迟从头到尾捋了一遍他俩的对话,发现从‘习惯在中午’开始,二人就鸡同鸭讲,自说自话,根本没有在一个频道上聊天。
他以为秦晏说的是‘为什么在中午洗衣服’,实际上秦晏却是在问他:为什么要在中午自/慰!
“我以为你在说洗衣服,”
江迟终于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简直哭笑不得:“难怪我说帮你的时候,你反应会那么大.......我还奇怪洗个衣服需要什么兴致,原来你说的是......”
秦晏目光如炬,审视着江迟。
在江迟坦然的眼神中,秦晏也意识到,两个人原来根本没有再说一件事。
秦晏故作镇定,一本正经道:“我说的也是洗衣服。”
江迟瞥见秦晏微微泛红的脖领,终究没戳穿这拙劣的谎言。
归根到底,今天回家开始神神叨叨的人是自己,也不怪秦晏会产生误解。
“说起来挺难为情的,但是,我还是得和你解释一下,刚才洪子宵在楼下说我......也就是我原来身体主人可能存在......”
江迟想了想,还是决定采取专业的名词来形容才显得严肃:“可能存在勃/起障碍,我有点慌,就赶紧试了一下,平时我不这样的,不会在中午,也不会在洗澡的时候......”
江迟从来没觉得那个词那么烫嘴过,明明高中大学住校时和舍友什么都能开,可面对秦晏,他倏忽就变得很谨慎。
大抵是因为秦晏气质太冷,兄弟间那些大大咧咧的玩笑话,放到秦晏面前总是显得不够尊重。
江迟努力想隐藏掉自己所有不靠谱的地方,然而事与愿违,短短两天的时间,他的不靠谱已经全方位、多角度地展示过了。
秦晏握着洁白柔软的面巾纸,更加显得手背上过敏的地方通红一片。
书中从来没描写过主角受被蚊子咬伤过敏,可秦晏才在他家住了一天,就被毒蚊子咬成这样。
他好像并不能把人照顾得很好。
这个认知令江迟十分沮丧,比精心设计的安防图纸存在巨大漏洞还要难受。
江迟忽如其来的萎靡令秦晏有些惊诧,他不知道江迟为什么懊丧,自然而然和对方先前说的那些事结合起来......也就是勃/起障碍那些。
这可真是难办了,推己及人,这事儿确实很难接受。
秦晏并不太会安慰人,言简意赅地说:“没关系,总会好的。”
江迟十分感动。
不愧是‘主角受’,还挺善解人意的,手都肿成这样了,却还在安慰自己!
江迟视线在秦晏手上一扫而过,暗中下定决心,决定以后要更小心地照顾对方。
二人都没发现,他们不知不觉又开始聊两件事情。
说来也怪,明明聊天主题大相径庭,偏偏还都能搭得上,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江迟站起身:“你先换身衣服吧,都湿了,新买的睡衣是早上洗的,现在应该干了,我去给你拿。”
秦晏跟着江迟走到阳台,接过睡衣:“你一直都......这样照顾人吗?”
江迟笑容爽朗:“这算什么照顾,你来我家做客,准备这些是应该的,我还觉得没照顾好你呢......你的手用不用抹点什么药?”
“不用。”
秦晏拿着睡衣往外走,又说了句什么。
恰巧阳台里洗衣机开始甩干,嗡嗡地响起来,声音很大,盖住了秦晏的声音。
等江迟走出阳台,关上门隔住噪音后,秦晏已经回楼上了。
下午,江迟把晾干的蚊帐挂在了主卧。
当蚊帐揉成一团,在洗衣机翻滚时是一个效果,展开挂在床上又是另一种感觉。
粉色纱幔低垂,随风轻轻飘荡,仙气十足。
这蚊帐和整座公寓的装修风格都不是很搭,在满室时尚轻奢的冷色调中,生硬地注入了一抹明媚的烟粉。
秦晏和江迟并肩站在床头,注视着梦幻的纱帘。
作为秦家家主,秦晏向来说一不二,但自从认识江迟,他就不断想撤回一些自己说出去的话。
比如‘什么颜色都可以’这句。
江迟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粉蚊帐挂上后会这么少女,大概是装饰了太多的蕾丝和绣花吧,装饰过多,难免会有种浮夸华丽之感。
整个纱帘充斥的一股甜美气息,不仅和卧房内其他家具格格不入,与江迟和秦晏两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更是极不相符。
江迟根本不敢想象秦晏躺在床上的场景,违和感太强了,简直有些恐怖。
嗯......不是说粉色不好,粉色很漂亮、很娇嫩,是他们......不配。
江迟和秦晏对视一眼。
“要不还是出去买个别的颜色的?”江迟提议。
秦晏迅速通过这个提案:“好的。”
两个人换了衣服,飞速下楼,不想再多和那个绣满蝴蝶的粉色纱帘多相处一秒。
*
秦晏离开秦家,再次回到江迟的公寓时,从没想过自己会在江迟家住这么久。
江迟是一个完美的室友,存在感很弱,每天都在书房里捣鼓安防设计之类的东西,很少上楼打扰秦晏。
他把楼上的房间全部让出来,形成相对独立空间,给予秦晏最大限度的自由。
秦晏打出生起,就没过过这么消停的日子。
从有记忆开始,他身边总是围绕着很多人,与其说是伺候他的,不如说是监督他的。
从睁开眼睛——不,从还在睡眠中,他的起床时间就已经固定了,佣人会在每天早上六点准时敲响他的房门,为他安排清晨的运动项目,连同健身教练一起在楼下等他。
穿什么衣服、吃什么早饭、几点出门、有什么安排都是由专人负责,秦晏从来不用为这些闲事操心。
“你的思考应该留在更有用的事情上。”这是祖父经常说的一句话。
晚上,营养师会送上一碗汤,这碗汤宣告着秦晏今天的结束,同时暗示秦晏:‘你的休息时间到了,你现在应该睡觉’。
秦晏当然可以选择不睡,但每隔十五分钟,就会有帮佣继续敲响他的房门,提醒他:‘少爷,早点休息’。
三次过后,祖父就会亲自来敲他的房门了。
周而复始,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十八年,直到前几年祖父去世。
但秦晏的作息已经养成,而习惯恰恰是很难改变的东西。
即便祖父不在了,即便现在已经没有人敢来敲他的门,即便他可以把那些讨厌的人全都开除,可秦晏还是觉得不自由。
就像一只被铁链锁住的小象,纵然现在已经长大,拥有了挣脱枷锁的能力,潜意识也会限制他循规蹈矩。
也许要再用一个十八年或者更久,他才能彻底从就习惯旧圈子里跳出来。
可是跳出来又有什么用呢?
不过是从一个圈子跳进另一个圈子,只要秦晏还是秦家的家主,他就有自己不得不完成的工作,有不得不走的路。
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很大。
也许是因为换了全新的环境,而江迟又完全把秦晏当成另一个人,在江迟面前,秦晏居然抽离出原有的生活,终于跳出了那个怪圈。
和江迟相处,秦晏感到很轻松。
这是前所未有的自在。
江迟家二楼只有几十平米,可对秦晏来说,却是如此的宽广。
这里很清静。
以往,秦晏身边总是围着很多人,那怕只是从家到公司,也会跟着至少一位秘书、两位助理协同配合,另有司机保镖若干。
从前没觉得这样生活有何不妥,然而回国这段时间,秦晏认识到:这样的生活是不对劲的。
他用全部的时间和精力,在短时间内迅速成长为一名优秀家主,但在‘家主’这个身份背后,是生活技能的大量空白。
秦晏不会挂蚊帐、不会换床单、也不会洗衣服。
在和江迟的相处中,他有意识地学习这些生活技能,但糟糕的是,进展很慢。
江迟勤快能干,动作利索,很会照顾人,这致使秦晏总是缺少亲身实践的机会。
他们明明认识的时间很短,但却出奇默契,有时秦晏只是动了一下,江迟就能判断出他是想喝水还是要拿纸巾。
只是偶尔有些时候,只是偶尔,他们会鸡同鸭讲,各说各的。
但更多时候,他们的交流都很顺畅,甚至不需要语言,江迟就能读懂秦晏的情绪,两个人配合默契,无论做什么事,效率都很高。
在同频的默契下,语言反而成了累赘。
这让秦晏很惊喜,不由生出了聘请江迟为自己工作的念头。
诚如猎头公司说常的那样:优质的搭档比合适的联姻对象还难找。
秦晏深以为然。
合心意的私人助理可遇而不可求,倘若身边有一个江迟这样的人,他也就不会每天都那么厌恶工作了。
秦晏在工作中遇到的最大困难,就是不得不和一群蠢货共事。
当然,评价都是双向的,旁人眼中,秦晏也是个很难伺候的BOSS。
强势霸道、专注结果、掌控欲强、不近人情、喜怒不定......无需进行调研,秦晏也很清楚,这些都是员工对他的真实评价。
然而说到底,还是这些人自身能力不行。
江迟就从没觉得他难伺候。
秦晏双手抱胸,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江迟。
江迟会开车、会整理家务、还非常能打,同时还很有主见,拥有及时妥善解决问题的能力,仅凭这一点,就已经能打败很多求职者了。
他从来不会打扰秦晏,又能在秦晏需要时恰到好处的出现。
除此之外,江迟还很有趣。
说实话,这世上有趣的人很多,但有趣的同时又不惹秦晏厌烦的,目前只有江迟一个人。
秦晏亲自泡了杯手冲咖啡,递给江迟,问:“你毕业后有什么职业规划吗?”
江迟端起咖啡杯:“还是做安防工程设计,我很喜欢这个专业,但我爸......他觉得工科没用,不如学工商管理。”
秦晏循循善诱,意有所指:“实践大于理论,只要有合适的搭档,管理公司并不难。”
江迟摇头:“我不喜欢做生意。”
看来江迟并没有进公司的打算。
秦晏长眸微垂,显露出一点不易察觉的失望。
江迟向来很关注秦晏的情绪,见状问道:“怎么还不高兴了?”
秦晏在心中叹气。
手下总是抱怨看不懂秦晏在想什么,可明明江迟就能看懂。
强者从不会抱怨环境,而是能适应环境甚至改变环境。
可惜的是,秦晏手底下全是怨声载道的废物,没有一个像江迟这样高情商的人才。
秦晏感慨:“我在想,终有一天,我还是要回到原来的生活里。”和一群看不懂眉眼高低的蠢货共事。
江迟没说话,只是注视着秦晏的眼睛。
在这样真诚的目光下,仿佛一切都可以倾诉。
秦晏语气很平静,叙述他习以为常的人生:“每个人都在问我该怎么办,不断提出新的问题,周而复始,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推着所有人往前走.......没人在乎我会不会累,好像我生来就该承担这些责任与荣耀。”
江迟拍拍秦晏的肩膀,安慰道:“大家的生活都这样,我爸也动不动就拿江家的利益来压我,但我从来不理他......这世上的许多事原本就是矛盾的,没有十全十美,就像我喜欢安防设计,又很讨厌和甲方公司对接,但因为喜欢,那些讨厌的就没那么难受了。”
秦晏言简意赅:“权衡。”
两个字,概括了江迟一大段话。
江迟:“……”
秦晏:“怎么了?”
江迟挑眉道:“你刚才的样子,特别像难伺候的甲方大佬。”
秦晏趁机劝江迟改行:“是的,现在乙方不好做,你有没有想过换个职业?”
江迟一愣:“其实职业都一样......你说他们甲方的大BOSS难道就没有烦恼了吗?”
秦·甲方的大BOSS·晏:“.......”
秦晏诚恳地说:“可能在烦恼伺候的人太多,在眼前晃来晃去,惹得人心烦吧。”
江迟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往后一仰,躺在床上:“靠,真他妈的......让他们来伺候我吧,我不嫌他们烦。”
秦晏思索片刻,微微颔首。
如果将来江迟能为他工作的话,就让原本伺候他的那些人去伺候江迟,这安排很合理。
秦晏迅速通过这个提议:“可以,等你毕业了,我找你。”
江迟侧过身,笑着调侃:“哦,我差点忘了,按小说剧情发展,你将来可是秦氏总裁夫人,给我安排个混吃等死的工作,还不是轻轻松松。”
秦晏矜傲道:“按不按小说剧情发展,我都会给你安排一份让你满意的工作,有很多人伺候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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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几轮测试,江迟设计的‘防蚊灭蚊装置’正式启用。
凌晨三点,蚊子飞到电网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伴随着一股蛋白质烤糊的味道。
再次被吵醒后,秦晏忍无可忍,下楼去找江迟,希望江迟能把灭蚊灯给关了。
江迟屋内亮着灯,秦晏以为江迟还没睡,便敲响房门。
片刻,江迟应了一声:“门没锁。”
秦晏推开门:“电网有点吵,能先关了吗?”
江迟睡觉很轻,听见秦晏下楼就醒了,此时眼神清明,不见半分睡意。
他从床上坐起来:“抱歉,我没想到有这么多蚊子。”
秦晏赞同道:“你家蚊子确实很多。”
江迟打开电脑,重新规划电路设计:“嗯,可能是公寓的通风管道的问题,大概是装修时没装止逆阀,蚊子从棚顶飞进来的……还有中央空调都可能进蚊子,公寓就是这样,不适合长期居住。”
秦晏非常困,半撑着手臂:“住这儿也挺好的,就是蚊子有点讨厌。”
江迟是个十足的技术宅,把设计图重头改了一遍,顺便从网上预约了装修工,打算把房间设计彻底改一改,从源头上解决蚊子多的问题。
如果是通风管道装个止逆阀就可以,中央空调也就是换个细点的过滤网就能解决,但要不是从这两个地方进来的呢?
实在不行把吊灯拆开看看,和室外连接的地方无外乎就那么几处,挨个检查一遍也就半天的功夫,正好好久没去拳击馆了,可以带秦晏去练练散打,锻炼身体。
不知不觉半个小时过去了,江迟改完灭蚊装置,鼠标一点,全屋的灭蚊灯同时关闭,屋内一下子暗了下来。
“明天我......”
江迟回过头,电脑屏幕朦胧的蓝光下,秦晏坐在床尾,双手撑在椅子上,闭着眼,呼吸悠长,已然是睡着了。
江迟:“.......”
真羡慕睡眠质量好的人啊,坐着都能睡着。
他恍惚想起来,秦晏找他就是关一下灭蚊灯,可他改起设计图就特别投入,不知不觉把整个装置重新设计了一遍。
江迟拍了拍秦晏的肩:“季瑜,季瑜?”
秦晏睡得不沉,很快就醒了过来:“江迟?”
江迟说:“灭蚊灯关了,你回楼上睡吧。”
秦晏点点头,自若地起身,根本看不出刚醒的样子,声音里也没有一点睡意:“好,麻烦了。”
说完,秦晏走出房门。
江迟打了个哈欠,回床上躺好。
刚躺下,就听到‘哐当’一声巨响!
江迟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来:“怎么了?”
秦晏的声音平稳,依旧镇定自若:“没事,有点黑,没看到餐桌。”
江迟探身打开灯:“磕到了吗?”
秦晏摇摇头,上楼了。
*
次日下午,拳击馆更衣室。
江迟停下换衣服的动作,看向秦晏腰胯间大片青紫的瘀青,欲言又止。
秦晏淡漠的眼神落在江迟脸上,仿佛在问你想说什么。
江迟摸摸鼻子:“你太逞强了,昨天磕着的时候怎么不说?”
秦晏低头看自己腰间的伤:“没什么好说的,磕都磕了。”
江迟啧了一声:“恋爱技巧第二条:遇事切忌逞强,巧妙借助旁人的帮助能够事半功倍,同时也给了对方表现的机会。”
秦晏提出质疑:“我和你又没在谈恋爱。”
江迟很耐心地解释:“对朋友也一样,无论什么情感交流都是双向的,今天你帮我,明天我帮你,一来二去关系就会越来越坚固。你磕成这样还不跟我说,显得和我很不熟,会让我觉得你没把我当朋友。”
秦晏想了想,觉得江迟说的很有道理。
他微微点头表示认可:“明白,我们是朋友,朋友间应该相互帮助。”
秦晏对江迟的智商持保留意见,同时十分赞赏江迟的情商。
江迟是秦晏见过情商最高的年轻人。
他待人接物的逻辑很有意思,与秦晏接受的利己主义精英教育完全不同。
江迟富有同情心,习惯帮助弱小,这种责任感令江迟身上有一种奇异的气场,能够给人十足的安全感,非常可靠。
如果秦晏能恰当使用这种风格,势必将在某些商业谈判时占据更有利的地位。
虽然冷硬强势的作风大多时候无往不利,但秦晏心里清楚,不是所有人都会在权势面前低头,尤其是新生代的一些技术人才。
很多青年人都怀抱着‘梦想’和‘初心’之类的东西,在遭受生活的打击之前,钱和权并不是他们的第一选择,可糟糕的是,当这些人被现实击败以后,身上的灵气也消磨得七七八八。
秦晏选择近距离接触江迟,从对方身上学到自己身上不具备的特质,吸引更多的年轻人才加入秦氏的巨轮,为企业的发展保驾护航。
他为自己设置了学习任务,分为长短两期,观察与学习对象都是江迟,目的是更快、更好的融入新一代青年人生活。
目前学习进展很顺利。
江迟拿手机下单云南白药,同时问秦晏:“要不今天先别练了?”
秦晏活动了一下筋骨,并不觉得腰间的瘀青影响活动。
他的皮肤很白,血管又脆,磕伤撞伤就是会显得很严重,其实并不是疼。
“没什么问题,”秦晏换好运动服:“不影响活动。”
江迟脱下T恤:“一会儿练完别人看见,该以为是我打的了。”
秦晏面无表情:“就是你打的。”
江迟皱起眉:“少造谣,我对你多好啊。”
秦晏看了眼江迟:“跟你学的,你最爱造谣。”
江迟:“???”
他什么时候爱造谣了?
真是的。
*
第二天一早,公寓来了位不速之客。
是江迟的大哥,江沨。
早上七点,江迟刚醒。
他昨晚凌晨三点才将将睡下,此时头昏目眩,迷迷糊糊地打开房门。
看到江沨的刹那,江迟还以为自己眼花,关上门重开了一次。
结果江沨还在,而且脸色更加难看,比锅底还要黑。
于是,猝不及防,江迟被迫直面大哥的怒火。
江沨冷笑道:“怎么?江迟,你这次终于找到真爱了,还打算和这个男人结婚生子,再也不回江家了?”
江迟:“......”
看来无论在哪个世界,他大哥都一如既往的暴躁夸张,且十分擅长下定义和上升高度。
他就是在这儿住了几天,怎么就要结婚生子了?
虽然这个世界同性婚姻合法,但应该还没有男男生子的技术吧?
应该没有吧。
江迟又有些不确定了,毕竟他没把那本小说看完,谁知道是不是生子文。
不会是生子文吧?
江迟提心吊胆,小心试探道:“大哥,男人和男人......应该不能生孩子吧。”
江沨简直要被他这个弟弟气死了:“当然不能!”
谢天谢地,不是生子文。
江迟松了一口气:“大哥,你都看到我睡在楼下了,我们真的没什么,你别着急,一大早上就生气对心脏不好。”
江沨看到不省心的江迟,就不觉得自己心脏能好的了:“你既然愿意和那些男人乱搞,以后就别认我这个大哥!我丢不起这个人!”
江迟只穿了条睡裤,赤/裸着上身,刚刚从被窝里被大哥揪出来,整个人都倦倦的:“我什么时候和男人乱搞了,别冤枉人,我肯定没搞。”
上次见江沨,江迟还不敢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没搞,但现在他确认了,原主应该也没搞过。
因为原主不行,根本没法用这具身体乱搞。
谢天谢地。
啊,不,他不是因为原主不行而谢天谢地,是因为自己没有乱搞过而谢天谢地。
同时感谢上苍,原主的身体问题没有留在他身上,他还是行的。
谢天谢地×2。
江迟的情绪从始至终都极其稳定,江沨虽然生气,一个人却也吵不起来。
“你现在说得好听,”
江沨坐在沙发上,两条长腿叠在一起,慢声道:“每次都要把你逐出家门,你才能学乖两天。”
江迟杵着椅背,有理有据:“你逐不逐我也是江家人,难道你能不管我?”
江沨:“......”
虽然没什么逻辑,但江迟说得还挺有道理的。
江迟想起什么似的,忽然问:“哥,你把我卡停了?”
江沨发出声鼻音,一副不在乎江迟死活的模样:“嗯。”
江迟并不担心,他从小就知道如何拿捏他大哥。
江沨嘴硬心软,从来不舍得真罚江迟,要是江迟真有什么事,他比谁都着急。
江迟威胁说:“你赶紧给我打开,我这两天买书都用花呗买的,还不上我可进黑名单了啊,江总,你也不想你弟弟成为失信被执行人吧。”
江沨不屑道:“你还能买书?”
江迟:“怎么不能,我们专业的书可贵了,测试智能锁得用工作室,我设备都没买呢。”
江沨后背一僵,目光如电,霍然看向江迟:“你什么专业?”
江迟没犹豫:“安防工程。”
江沨猛地站起身,眼神复杂,好像第一次见到江迟那样,深深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弟弟。
江迟心跳漏跳半拍。
卧槽,难道在这个世界。原主学的不是工科专业?
他不会露馅了吧。
不过再漏他也是江沨的弟弟啊!
“难道我学的不是这个专业?”江迟小心翼翼地问。
江沨呼吸急促,似乎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你读的是这个专业。”
江迟悄悄舒了一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舒完,就被江沨接下来的话噎回去了。
江沨说:“但大二下半学期开始,你成绩一落千丈,补考两次不合格,大四重修不及格,学校给你发了延迟毕业通知书,从那以后,你就没再去过学校,毕业论文也没交。”
江迟:“?????”
不及格?怎么可能?
江迟从小到大都是学霸,‘不及格’这三个字,就没在江迟生命中出现过!
他对工科专业更是真爱,在自己的世界里还保研了呢,怎么在这个世界里连大学都没读完?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江沨语速很慢,斟酌着慢慢说:“大学那边你自己联系看看,按期毕业是别想了。”
江迟:“……”
江沨从来不是喜欢开玩笑的性格,他都这么说了,江迟也只能认命。
这可真是......太糟糕了。
自从穿书到这个世界,打击还真是一个接着一个。
人生真是太艰难了。
见江迟垂头丧气,江沨眼中居然露出些许笑意:“有时间回家吃顿饭,爸妈都好久没见你了。”
江迟点点头:“行,我今晚就回去。”
江沨又看了江迟一眼:“我去公司了,有事打电话。”
江迟趴在椅背上,没精打采:“拜拜。”
江沨的喜怒比原书中的主角攻还要难测,明明怒气冲冲地来,没承想又心情很好地走了。
临走前,还揉了把江迟的头发,仿佛陡然之间又对这个弟弟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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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晏是被吵醒的。
还在梦中,他就听到江沨骂江迟了。
屋内灰色丝绒窗帘遮光性很好,抬手拉开窗帘,秦晏感觉全身都在疼。
昨天打了两个小时沙包,这会儿胳膊像灌了铅,沉得几乎抬不起来,通过一晚上发酵,昨天在拳击馆过度训练的后果,完完全全反应在了肌肉的疼痛上,
顶层公寓挑空极高,旋转楼梯很长,秦晏腰酸腿疼,走得极慢。
那他也要下楼嘲讽江迟,昨天他打沙包打累了,躲在沙包后面偷懒,江迟幸灾乐祸,居然敢嘲讽他体虚柔弱。
谁家好人能打两个小时沙包,还能若无其事,都跟江迟似的体力成迷吗?
“怎么读本科还要延毕啊。”秦晏走得很慢,声音却带着几分迫不及待:“穿书前不是保研直博吗,江博士?”
江迟抬起眼皮,朝秦晏竖起了中指。
正这时,电子锁‘滴’的一声转开。
江沨推开门:“对了,江迟,你那个卡得24小时以后才能解,你先刷这张。”
江沨抬起头,正和一瘸一拐下楼的秦晏撞了个对脸。
江沨:“......”
江沨又去看江迟,看到了江迟还没收回的中指。
江迟:“......卡就放门口吧。”
江沨的脸色变了几次,看看秦晏,又看看江迟,终究没说别的。
秦晏微微颔首,并不清楚江沨脸色为何那样奇怪,友好地打了个招呼:“江先生。”
江沨应了一声,客气道:“你好。”
江迟又没做亏心事,此刻丝毫不慌,悠哉地从橱柜里翻出咖啡豆,倒进咖啡机。
咖啡的苦涩香气在空中蔓延。
在哗啦哗啦地搅拌声中,江迟听见江沨说:“你家门改个密码吧,以后我过来敲门。”
江迟背对着江沨,挥挥手:“OK。”
防盗门再度关上,江沨走了。
江迟拿了两只支玻璃杯,问秦晏:“凉的热的?”
“凉的,加奶加糖。”
江迟拿起杯子去冰箱里盛冰:“吃什么?酒店给送。”
秦晏昨晚吃得多,现在并不太饿:“都行。”
江迟看了秦晏一眼。
都行,又是标准的季瑜式回答,似是而非的回答很难了解到季瑜的真实喜好,但这难不倒江迟。
书中有明确记载:季瑜喜欢吃豆沙包。
外表冷清,却偏好甜食,这种反差很有趣,很多小说都有类似设定,故而江迟对此印象很深。
江迟用手机点了餐,转身继续调咖啡,在其中一只玻璃杯里多扔了两块儿砂糖,还用奶油拉花出一个笑脸。
丑丑的白色笑脸漂在咖啡上。
秦晏面不改色,接过玻璃杯,抿了一口。
好甜。
舌头根都甜得发痛,江迟是把糖罐打翻进去了吗?
秦晏不知道他这杯是单独另加了两块糖的,以为江迟就是喜欢喝这么甜的咖啡。
趁江迟去浴室洗漱,秦晏把过甜的咖啡倒掉半杯,兑上清咖中和,终于得到了一杯味道正常的咖啡。
酒店工作人员早点摆在餐桌上。
八宝粥、豆沙、叉烧肉......这一顿早餐的糖度都足够秦晏平时一周的摄取量了。
秦晏盛了碗清粥慢慢喝,偶尔夹起一筷小菜放入口中,咀嚼吞咽间没有半点声响。
他微垂着眼,坐姿端正,动作清贵,优雅极了,如同古时候的贵公子。
只看着就赏心悦目。
江迟是个工科生,读研时没有去做学术,而是选了实操性更强的工程方向,经常住在工厂里测试产品,吃住都和工人们一起。
刚开始也不习惯,后来端着泡面,什么都能当餐桌用,吃东西也快。
这会儿,他都吃完了,秦晏碗里的粥还剩大半碗。
秦晏明明没看江迟,但当江迟吃饱放下筷子的同时,秦晏也拿起手边的餐帕,轻轻在唇角一按,抹去并不存在的油渍。
江迟瞧了眼秦晏的碗,心说养只猫都比这吃得多。
表面随和不挑剔,实则又娇气又难养,还不怎么好好吃饭,这身体怎么能健康得了?
江迟对‘季瑜’的身体很不放心。
他虽然能阻止季瑜和秦晏结婚,但阻止不了季瑜生病,江迟不知道小说中季瑜的死因究竟是什么,但也不能完全排除生病这个选项。
毕竟在小说中,季瑜可是名副其实的冷清病美人。
他的皮肤‘轻轻一掐留下个显眼的红印’;他的胃‘喝几杯酒就会胃出血’;他的身体‘经常会因为各种原因晕倒’。
江迟越琢磨越觉得眼前的‘季瑜’确实柔弱,虽然身材高大,体重却很轻,扛起来轻飘飘的,仿佛只剩一把骨头,脸色也白得不像话,脖颈上血管清晰可见,宛若画在白色瓷器上的诡谲青纹。
昨天在拳击馆,只不过打了两个小时沙包就没力气了,实在是太过虚弱。
防患于未然,江迟决定今天就带对方去检查身体。
“你脸色不太好,吃的也很少,”江迟端详着秦晏的脸:“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秦晏如实回答:“没有。”
江迟犹豫片刻,静静思考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带秦晏去检查身体。
思索良久,最后以失败告终,毕竟无论怎样突然带人去医院,都很难不突兀,
江迟放弃了找理由,直白地问:“你要不要和我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
秦晏看向江迟,眉梢微抬,没有掩藏疑惑:“检查身体?”
江迟:“我怕你有病。”
秦晏:“你才有病。”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只能看到秦晏高挺的鼻梁,晨光从落地窗打进来,半明半暗,讳莫如深。
江迟啧了一声:“没逗你,书里说你身体不好,去看看又不麻烦。”
秦晏薄唇微启,吐出四个字:“麻烦,不看。”
江迟情绪稳定,他深吸一口气:“随你吧。”
“你放心,我不会突然死掉,”秦晏垂下眼睫,纤长睫毛留下一抹鸦青色的淡影,语气比青影更淡:“那本破书一点也不可信,全是一派胡言。”
江迟深吸一口气:“怎么可能?那上面记载了很多重大剧情,只要善加利用,肯定能避开很多危险,说是万能攻略都不夸张。”
秦晏看向江迟,微微挑眉:“所以,你就是根据你的‘万能攻略’,找到了我?”
江迟点头,眸光单纯清亮:“对呀。”
秦晏长眸微弯,狐狸似的狡黠,意味深长地说:“真不错。”
江迟靠在沙发上:“我晚上得回趟家,白天一整天没什么事,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我可以陪你去。”
想做什么?
秦晏平时很忙,每天一醒来就要面对排满的工作和数不清的应酬,连所谓的休闲项目都要用来交际,很少有一整天无所事事的时候。
现在无事可做,感觉……非常好。
他现在什么事也不想做,只想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江迟是个很会享受的人,家里的沙发很舒服。
定制的充绒靠背垫包裹感很强,零重力的设计完全托住腰背和脖颈,像飘在空中,也像陷在云朵里,窝在柔软的鹅绒垫里,酸痛的肌肉得到支撑,不仅浑身疼痛大幅缓解,甚至有一种更深的疲惫从骨骼中蔓延出来。
秦晏双目微阖,看起来若有所思,实则大脑完全放空。
他并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
从小到大,他做的事情都是‘该做的’更多,因为父亲纨绔顽钝,秦晏从懂事开始就按照秦家继承人的标准培养。
秦家是最早在国外定居华侨富商,祖上是书香门第,所学礼仪诗书都很有传承,那些规矩贵重又严苛,使得秦晏一直生活在金碧辉煌的框架里,循规蹈矩,不能出格。
兴趣爱好必须高雅,各项成绩必须优异,行为举止必须矜贵,走路时,连手臂摆动的幅度都精确到厘米,衣着领带每一处细节都吹毛求疵。
只要活在有人认识‘秦晏’的地方,秦晏就像被装进黄金打造的铠甲中,高贵华丽而沉重束缚,他的一举一动都被看不见的规矩控制着,这种控制令他身心疲惫又无从挣脱。
那种近乎完美的行为习惯,早已融进了秦晏生活的方方面面。
可是在江迟面前,秦晏不需要戴上黄金面具。
江迟非常认真地把他当‘主角受季瑜’养。
在江迟身边,秦晏可以卸下那些规矩和假面,就像个普通人一样,在无所事事的某个清晨,塌下腰窝在沙发里,一动不动。
不需要维持礼仪,也不需要保持严谨思考。
先入为主,江迟坚信秦晏是季瑜,于是会自动补全逻辑链条,用不着秦晏刻意伪装,就会在大脑中把秦晏的行为赋予合理解释。
就像这此时,秦晏只是难得慵懒,靠在软垫上不爱动,江迟就以为‘季瑜’是不好意思向他提出要求。
两个人都无所事事,各干各的,相处倒也不尴尬。
这些天,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相处的。
秦晏很喜欢。
*
下午三点,江沨派车来接江迟回父母住的别墅。
江家父母住在城市中心的高端社区,社区占地很大,绿化率超过80%,草木葳蕤,整体采用新中式风格,亭台阁谢,影壁回廊,处处彰显着精致。
宅院前后都有宽敞的院子,掩在一片青翠的蓊郁中,紧邻中央水系,时逢初夏,莲花还没开,满池碧绿的莲叶散发出阵阵清香。
江家的别墅虽比不得小说中第一豪门秦家那几千亩庄园,但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闹中取静,能有这样带前后院的一套独栋别墅,实力同样不可小觑。
电子眼识别出江迟的车牌号,代表通行的绿灯一闪,院门缓缓打开。
前院没有人,午后天气炎热,工作人员都躲在空调房乘凉。
树荫下,蹲坐着一只纯黑色大丹犬,尽职尽责地看家护院。
动物的听觉十分灵敏,大丹犬早就听到了汽车引擎声,在树下坐得笔直,立起的双耳微微后背,警惕地盯着外来的跑车。
江迟一向很喜欢小动物,他摇下车窗:“小黑,过来。”
虽然江迟不知道这只狗叫什么,但就像所有猫都叫咪咪一样,叫黑狗小黑总没错。
大丹犬从地上站起来,歪了歪头,似乎感到很疑惑。
一人一狗遥遥相望。
好半天,大丹犬像是终于认出了江迟,‘汪’了一声,尾巴摇得飞起,在原地不住踱步转圈。
江迟笑了,朝大丹犬一招手:“来。”
大丹犬矫健的后肢一蹬,四爪离地,朝江迟飞奔而来。
与此同时,江迟推开车门,迈下车。
保安亭内,听到狗叫的安保人员出门查看,正见到大丹犬扑向江迟。
保安目眦欲裂,喊了一声:“二少爷!”
江迟下意识转头。
下一秒,他被飞扑而来的大丹犬扑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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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江迟被狗扑倒,安保人员登时骇在原地。
心脏几乎从胸腔里飞出来,直接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
在江家工作的所有侍从都知道,这条大丹犬看起来凶猛,实则性格温顺。
而这条温顺的大丹犬,唯一咬过的人就是江家二少爷,江迟。
不知为何,这条狗独独和江迟过不去,每次见到江迟不仅狂吠不止,甚至会连扑带咬,宛如见到仇人一般,有强烈的攻击倾向。
大丹犬被称为犬界巨人,肌肉丰满且四肢发达,强壮有力。
江家养的这条大丹犬血统纯正,肩高超过80公分,体重将近65公斤,扑咬过来的力量极大,全力拼搏时连藏獒都能咬死,更别说人了。
所以每次二少爷回家,侍从们都提前把狗用铁链拴好,再牵到后院关起来,以免冲撞了二少爷。
大丹犬每天需要大量运动,今天天热,大家偷懒都不乐意出门遛狗,就把狗放在前院跑着玩,没想到二少爷今天居然回来了!
这可怎么办?
二少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所有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被这样强壮的大丹犬扑倒在地,安保人员已经不敢祈祷二少爷平安无事,只能希望江迟不要被咬穿喉咙!
安保人员满身冷汗,回保安亭拿了一面防爆盾牌,小心翼翼地靠近。
然而,想象中的血腥场景并没有出现。
看着眼前的一幕,安保人员不敢置信,瞪大了双眼。
那条向来和二少爷过不去的大丹犬,居然甩着尾巴亲昵地和江迟撒娇!
不仅拿舌头舔江迟的脸,用湿漉漉的鼻子拱来拱去,被推开后,还会委屈地小声哼唧。
江迟躺在草丛上,以手挡脸,即便拒绝意向如此明显,仍止不住大丹犬的热情,稀里糊涂地被舔了一脸口水。
这是怎么回事?
今天这条狗怎么转了性?忽然和二少爷这么好了?
太不可思议了。
“二少爷,您没事吧?”安保人员如同见到了什么世纪大和解的场面,惊讶得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哈瑞平时不怎么亲......不怎么亲人。”
安保人员本来想说不怎么亲近江迟,话出口前舌头紧急转了个弯,改成了不怎么亲人。
江迟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奇怪,他一向很招小动物喜欢。
他从草坪上坐起身,摸着大丹犬的脑袋:“原来你叫哈瑞呀。”
哈瑞的尾巴几乎甩成了残影,那么大一只狗哼哼唧唧地撒娇,好像被主人冷落了许久似的。
“好了,好了,口水滴我一身。”
江迟摸到大丹犬脖子上的项圈,捡起地上的牵引绳递给安保人员:“先牵回后院吧,它太热情了,别再跑出去邻居扑摔了。”
安保人员欲言又止,没说这大丹犬虽然性格挺温和的,但从来也没表现出来这么喜欢谁。
真是见鬼了,从前最讨厌二公子的哈瑞,今天怎么成了二公子的舔狗了?
难不成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江迟并不知旁人的惊讶,理了理衣服,转身进了屋。
哈瑞蹲坐在原地,梗着脖子和牵着它的保安对峙,一直到看不到江迟的背影,才垂下尾巴,落寞地回了后院。
江迟推开门,江父正坐在会客厅等他。
见到江迟回来,江父放下手里的书,摘下老花镜,不冷不淡地说:“还知道回来?”
看到这熟悉的身影,江迟几乎忘记自己穿书了,下意识叫了一声:“爸。”
江父把书倒扣在茶几上,冷声询问:“听你哥说,你又找了个男朋友?”
糟糕,上来就兴师问罪。
看来原主和他爸的关系也不怎么样,这倒是和穿书前如出一辙。
江迟喜欢读工科,江父却一心想让江迟学工商管理,高中毕业报志愿时父子二人就已然决裂了一次,好在后来江迟还算争气,保研直博,学业有成,勉强堵住了江父的嘴。
这个世界的原主还是读得工科,成绩却一塌糊涂,与江父的关系只会更差。
江迟不知道这事该怎么解释,出于谨慎考量,穿书的事以后还是少提为好,尤其是在父母面前。
大哥、父亲都和原先的一模一样,只当还在原先的世界好了。
江迟想了想,迅速找到一个切入点。
江迟问:“爸,秦、季两家联姻的事,您听说了吗?”
这句话问得很巧妙,既能把话题岔开,又能打探秦家到底有没有来江家告状。
江父颔首,神色平静,看起来不并知道自己儿子在婚礼上扛走新郎的事。
江迟松了口气,又问:“这事您怎么看?”
江父缓缓开口:“本来就挺荒唐的,不成也在意料之中。”
江迟倒没料到父亲会这样说,讶然道:“意料之中?”
江父久经商场,看事情从不看表面。
旁人只看见秦晏年纪轻轻重权在握,而江父深谙权力倾轧斗争,知晓事情表面越是花团锦簇,内里越是混乱艰辛。
秦晏年幼丧母,若是父亲靠得住,怎么会小小年纪远走国外,还放下国内的公司不管,舍近求远,一门心思发展海外产业。
好容易回国,又不明不白定了这门亲事。
又是冲喜又是娶男妻,听起来倒热闹,其实全是笑话。
苏筱晚那些伎俩虽然高明,又怎么骗得过豪门圈那些太太呢?
江母念叨了好几回,说以季瑜私生子的身份,就是嫁给他不学无术的二儿子都是高攀了,秦晏作为秦家家主,这么一桩婚事横在身前,何异于平添笑柄。
真是如人饮水,秦晏身居高位,其间冷暖还真难说清。
江父长叹:“哪里有一家之主的婚事听后母安排的,难为秦总一直生活在国外,想必是呆在国内还不够烦心的。”
江迟宅斗经验基本为零,自然看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从没思量过秦晏和季瑜的根本矛盾到底是什么。
听江父这样分析,江迟第一次尝试在秦晏的视角上看这件事,倒发现了从前许多被他忽略的细节。
江迟恍然大悟,不由感慨一句:“原来如此。”
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是场阴谋。
两位主角会走向悲剧,仿佛是命中注定的。
联姻完全并非两位主角的意愿,俱是被迫安排,主角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主角攻心怀芥蒂,屡屡试探,致使彼此初始的印象就都不怎么样。
两位主角身份地位不同,所思所想也不一样,一个私生子,一个家主,两个人考虑问题的角度天差地别,得出的结果也当然不同,他们又太年轻了,既没有恋爱的经验,也没有调和差异的能力,矛盾累积越来越深,最终走向悲剧。
就像把两个不同规格的拼图硬拼到一起,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
除了两位主角本身,婚姻更是两个家庭的结合,偏偏秦、季两家家长都各怀鬼胎,不仅不能为这段婚姻起到任何正向作用,反而相互勾心斗角,使得一段本就紧张的关系加速崩盘。
“看来他们两个本来也不合适。”江迟说。
江父举起茶盏,轻轻吹去浮沫:“要是能选,谁乐意娶男妻呢?”
江迟:“那婚礼上的事,秦家后来怎么说?”
江父回答:“都说秦总醒了,婚事延后再议,但也没谁真见着他。有人说秦总不满这门婚事,已经离开了国内;也有人猜测说秦总根本没醒,这都是秦家的障眼法;还有人说秦总逃婚了......总之说什么的都有,真真假假,谁也说不清究竟怎么回事。”
茶叶在杯盏中浮浮沉沉,江父心中忽然生出许多感慨。
江父语重心长,沉声道:“江迟,既然你生在江家,行事就不能只考虑自己,总要顾全大局,你还年轻,玩几年也就罢了,将来还是得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否则......”
正这时,脚步声传来,江父当即噤声。
江迟心有所感,转头一看,果然是他母亲。
江母穿了件绛紫色套裙,还新烫了头发,整个人又年轻又精神,胸前挂着一块翡翠牌,正是他高中毕业那年送给母亲的。
江母看到小儿子,脸上的笑纹藏不住:“小迟回来了,你们爷俩说什么呢?”
看到江母,江父只能暂时放弃劝说儿子改邪归正,他心里是不赞同江迟性向的,可儿子几个月也不见得回家一趟,他说这一句半句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反而要是让江母听到了,又要同他冷战好几天,怪他太严肃,惹得江迟不敢回家。
故而江父保持了缄默,换了另外一件事提。
“江迟也该毕业了,我想让他提前进公司。”江父用衣角擦了擦老花镜:“我也好尽早退休,这眼睛不行了,看东西总是花,人老了......”
江母到底心疼丈夫,附和道:“是啊,小迟,高考报志愿你不报工商管理,非要报什么工科,上了大学也没见你好好读书,不如回家里来帮忙。”
江父立即表明立场,把早就想说的话趁机说出来:“我当时就不赞同江迟报工科,外面的大学生一把一把的,最不值钱的就是大学文凭。”
江母说:“大学还是要读完的,毕业就回公司上班,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夫妻俩一唱一和,江迟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
“我还毕不了业呢,”江迟把自己重修的事说了:“而且我也不会管理公司,毕业了有我自己的就业方向。”
江父瞬间怒了,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你有什么方向?学个没用的专业,只能去工厂做技术管理,指挥工人装监控摄像头!”
江迟同样很不高兴,也撂下筷子:“我黑你一个摄像头,就能把你们公司账本偷走,这算不算有用?”
父子俩两句话不对付,眼看又要吵起来。
江母连忙打了个圆场,说起表叔家的女儿生了一对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可耐人了。
“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
江母看向餐桌上的空座,深深叹了一口气:“你哥太忙了,你又不喜欢女孩子......哎,希望你这回能定下心来,是男是女都好,身边总得有个人,否则我死都闭不上眼睛。”
江迟:“......好好的又说这些干吗?”
江母叹了口气,絮絮道:“立业成家,你总得办成一样吧,不要总和那些纨绔子弟一起玩,你念高中的时候成绩多好啊,就是你不肯听话,非要念工科大学,要是念商科肯定不会这样,身边人的层次不一样的......”
回家就是一堂课,这个家不回也罢。
成年后,江迟对于回家这件事非常矛盾,感情上是想念父母的,可是回了家,又总是这样。
江沨是真的忙,饭吃到一半,才匆匆赶来,勉强凑齐了一场家庭聚餐。
吃完饭,江母打包了不少吃的,让江迟带走给小男朋友吃。
有海鲜生腌、酱菜、和炖了一天的鸽子汤。
帮佣把东西都装到车上,搬家似的大包小包,装满了后备箱。
见状,江迟心中一软,又原谅了他妈妈在饭桌上说他那些话。
江沨抱臂等在一旁,忍不住酸了一句:“咱妈对你的要求可真低,连男儿媳都能接受。”
江迟疑惑道:“你酸什么?”
江沨挑眉:“他们对你嫂子就不冷不热的。”
江迟大吃一惊:“你结婚了?”
江沨拉开车门,利索地上车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快离了。”江沨面无表情,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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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沨结婚了,还快离了???
江迟也上车,追着江沨问:“你要离婚?为什么啊?”
江沨依旧没什么表情:“因为她不想再生孩子了,而你又是个GAY。”
不想再生孩子了?难道他哥和他嫂子已经有孩子了?
江迟一脸懵逼,终于感觉到这个世界和他原先的世界差异。
在他原本的世界里,他读博的时候江沨也没结婚啊!
江迟CPU都快烧干了:“你什么时候有的孩子?我已经是小叔了?”
江沨语气森冷:“我们没孩子,她的孩子是和她前夫的......江迟你最好是真失忆了,否则我真的会很生气!”
江迟求饶道:“哥,我真失忆了,那个......”
他的疑惑实在太多了,这短短几句话信息量巨大,江迟都不知道该先惊讶哪一句。
不过还是先解决主要矛盾吧,就是他哥要离婚的事。
江迟斟酌着说:“不想生孩子也很正常,现在很多丁克家庭......哥,你不会还有什么传宗接代的观念吧,如果你和嫂子感情没问题,就因为这个离婚了,我会鄙视你的。”
江沨看了眼后视镜,语气毫无起伏:“可是她明明有一个孩子。”
江迟瞬间get到了他哥纠结的点。
江沨不是非得一个孩子,他可以接受没有,但接受不了大嫂明明生过一个孩子,却不愿意和他共同孕育爱情结晶。
要么都没有,要么都有。
大概是嫉妒心吧。
江迟劝道:“你不知道小孩多麻烦,可能嫂子养过小孩,知道有小孩没什么意思,就不想要了,这很正常。”
江沨说:“不是有没有小孩的问题,她愿意给别人生,不愿意给我生,这是态度问题。”
江迟:“你这......你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难道你觉得嫂子不给你生孩子,意味着她对你的感情没有对前夫的深?”
江沨没说话,只是狠狠踩了一脚油门。
不断上升的车速足以证明,江迟说到点上了。
江迟无奈地靠在座椅上,抓着安全带慢慢组织语言:“可她跟前夫有孩子,还是离婚了,现在你们才是一家人,你不该太执着于过去的事儿。”
“我如果纠结过去的事,就不会跟她结婚。”江沨把车开进酒店:“她不是爸妈眼中适合做江家长媳的人。”
换了谁家儿子头婚找了个二婚的女人,恐怕父母都不会愿意,况且这个女人还带了个孩子,江迟了解自己的父母,知道这对二老来说这绝对不容易接受。
江迟揉了揉鼻子:“但他们最后还是同意了......你得这么想,他们好不容易同意了,然后你们却离婚了,这不是正说明他们的反对是正确的吗?”
江沨用奇异的眼神看了江迟一眼,意味深长地说:“爸妈的同意......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难。”
江迟笑道:“当然了,妈妈还是很开明的,老爹虽然有点固执,也还是能为家人妥协的。”
江沨冷笑一声,打破了江迟对于父慈子孝的幻想:“当时家里正为这事僵持不下,结果你把陈伯家的小儿子领回了家,说这是你男朋友。”
江迟:“......”
“三天后,你又把白家的二公子带了回来......半个月换了四五个吧,”江沨继续说:“两厢衬托下,你嫂子就成了很完美的儿媳,咱爸被你气得犯了高血压,没力气再跟我生气,后来也就同意了我和你嫂子的婚事。”
江迟炸毛道:“你铺垫这么多,原来还是变着法损我!”
江沨拐到酒店楼下,稳稳停下车:“我有时真的很羡慕你。”
江迟看了江沨一眼,玩笑道:“羡慕我男朋友多吗?”
江沨拉开车门,冷酷地吐出一个字:“滚。”
江迟麻利地滚了。
他叫来行李车,酒店门童帮着把大包小包挪到了车上。
回到酒店顶层,江迟看着门前的这些东西,心想把东西倒腾进屋,开门关门之间,不知道会不会飞进去蚊子。
好在他的灭蚊装置升级后,没有一只蚊子能在他家活过六个小时,故而也无所谓。
秦晏正在楼上处理公司的事情,听到动静后下楼:“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
江迟把保温食盒递给秦晏:“我妈给你拿了点吃的,你吃饭了吗?”
在秦家有人伺候,佣人都是到点叫秦晏吃饭,秦晏一个人的时候,如果感觉不到饿,是想不起来吃饭的。
从效率最大化的角度来讲,虽说是一日三餐,但要是不饿,完全没有必要按时进食。
可是祖父在时,无论饿不饿,他都必须定时定量地吃光所有营养餐,这点令秦晏很厌烦,但他已经习惯了遵守规矩,从没有刻意违抗。
这些不愉快的用餐经历,大大削弱了秦晏对于食物的兴趣,所以当他获得了饮食的自主权后,在非必要的情况下,不会专门吃什么。
江迟才和秦晏相处了几天,便对秦晏不良的习惯有所了解。
倘若他不叫秦晏吃饭,秦晏就不会主动下楼吃,除非是饿了,才会主动下楼觅食。
就像在家里豢养了某种珍惜野生动物,无须专程喂养,只要把吃的摆在餐桌上,等秦晏想吃的时候自己就会来吃了。
偶尔凌晨时分,江迟会听见餐厅里有窸窸窣窣的声响,那意味着没吃晚饭的秦晏半夜饿了,下楼找东西吃。
江迟并不知这背后的真实原因,把这个行为解读为‘主角受’的胆怯与拘束,他能做的,就是尽量不去干预对方的行为,让‘季瑜’最大限度地感觉到自在。
殊不知,秦晏在江迟家自在极了,比在秦家轻松数倍。
不过江迟已然把大佬秦晏当小可怜季瑜养了,在基础人物关系错乱的前提下,衍生出的信息差都是细枝末节,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江迟把党参鸽子汤和生腌海蟹摆在餐桌上,叫秦晏过来吃饭。
秦晏冷峭的眉梢微皱,看着泡在酱色料汁里的海蟹:“这是什么?”
江迟回答:“生腌,听说港城人都喜欢吃这个。”
秦晏略低头,鼻尖凑近了些许,好似只矜贵的猫科动物,轻轻嗅了嗅,评价道:“好腥。”
江迟把零食饮料各自放好:“生的肯定腥啊,我对海鲜一般,没吃过生的螃蟹,你也不爱吃吗?”
秦晏也不知道季瑜到底爱不爱吃海鲜。
港城人大抵是喜欢吃这些的。
显而易见的是,如果季瑜喜欢吃生腌螃蟹,那就注定了他和季瑜的婚后生活不会太愉快。
秦晏光闻着这股腥气就一阵阵反胃。
“我不喜欢吃生的东西。”秦晏说。
江迟发愁地看着好几盒生腌:“这可糟了,这东西放不住,咱们也没有邻居可以送。”
秦晏把生腌的盖子盖回去,突发奇想道:“有个人可能会喜欢吃这个,但需要一个司机来取。”
江迟说:“还用什么司机?叫个闪送就给他送过去了。”
秦晏眼神疑惑:“闪送是什么?”
江迟解释道:“就是同城快送,在小程序上下个单,很快就有人上门取货。”
江迟打开闪送小程序,叫秦晏输入地址。
秦晏填好地址,把手机还给江迟,江迟手很快,没注意到这是秦宅的地址,直接提交订单,支付了18元配送费。
秦晏很惊讶:“这么便宜?”
江迟也很惊讶:“这还便宜?好多外卖都是免配送费的,超过4块都很贵了。”
秦晏拿着自己手机研究订单,对闪送的运作模式赞不绝口:“很方便,用户市场也广泛,天才般的创意。”
江迟:“这有什么创意的,港城没有吗?”
秦晏摇摇头:“不知道,我是第一次接触......这边的外卖也很方便,而且便宜。”
江迟笑道:“大陆这几年的发展非常快,称得上一句日新月异,外卖、闪送、快递、移动支付、二维码经济......每一件新事物的兴起都是天才般的创意,这对实体经济形成了巨大的冲击,我爸今天还说,生意是越来越不好做了。”
秦晏若有所思:“生意难做不稀奇,所有产业最终一定要走向融合与共赢,才能生存下去……我最近也在思考如何整和产业链的问题。”
江迟惊讶道:“啊?你每天思考的东西这么高深吗?”
秦晏唔了一声:“是的,也不算很高深,过誉了。”
“奖励你一碗鸽子汤补脑,思索出来结果麻烦和我共享一下,我好去向我爸献宝,免得我爸成天说我不务正业。”江迟打开汤罐,给秦晏盛了汤,问:“怎么样,好喝吗?”
鸽子汤是用党参和几味药材炖的药膳,江迟远远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苦味,料想不会很好喝。
秦晏从小吃这些奇怪营养餐吃习惯了,并不觉得有多难下咽。
至少比苦瓜西芹汁好喝多了。
没一会儿,闪送外卖员上门取货。
江迟把打包好的生腌递给外卖员后,也坐在餐桌旁陪秦晏吃饭。
秦晏盛了碗汤给江迟。
江迟在家吃饱了,但也不差这一碗汤,就用瓷勺舀着慢慢喝,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秦晏聊天。
“这汤一喝就知道是我妈炖的,”江迟用勺子戳着碗里的红枣:“她熬什么汤都放红枣。”
餐厅的水晶灯投下暖黄色的光,映在食物上显得食物格外美味。
汤面上的油点折出绚丽的光影,万家灯火的温馨和暖意,仿佛全都汇集在此。
秦晏动作优雅,瓷勺起落间安静无声,未曾发出丁点声响:“伯母的手艺真不错,汤很好喝。”
江迟坐没坐相,撑着手看秦晏:“你做饭也很好吃吧?”
并不会做饭的秦晏:“......”
“在小说里,季瑜煮的面条和《红楼梦》里的茄子一个水平,让人看着就馋涎欲滴。”
江迟回想着原文中的描述:
“看似朴素的清汤面入口鲜美,每一筷都是种极致享受,热腾腾的水汽伴随着香气四溢,人间烟火气盛在这小小的一碗面里,就像纷飞大雪中温暖心扉的一捧薪火,令人回味无穷,永生难忘——秦晏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条,满满都是家的味道。”
忽然被点名的秦晏:“......”
他真的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面条,什么样的面条能有家的味道?还能够盛满人间烟火气?
秦晏好奇心被完全吊起。
作者确实很会描写,在那碗面的衬托下,鸽子汤当即就不香了。
秦晏抬眸,正撞上江迟期待的眼神。
秦晏仿佛知道江迟想说什么,不等江迟开口便主动应承下来:“有时间煮来尝尝。”
江迟靠在餐椅上,感慨道:“能吃到主角受亲手煮的面条,我也算是圆梦了。”
秦晏颔首道:“没有问题,我这就安排。”
*
秦宅内,季瑜穿着小熊睡衣,拆开闪送送来的几大盒生腌。
打开保鲜盖的刹那,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他从小在港城长大,最喜欢吃海鲜了,尤其是生腌!
香香香香香!
来秦宅这么久了,他都没见过秦总,以为秦总早把他忘了,没想到秦晏今天忽然给他发微信,问他吃不吃生腌。
秦总人还怪好嘞。
季瑜拍了张照片,通过微信发给秦晏。
【季瑜:秦总,您好,生腌收到了,谢谢!】
秦晏没有回复,季瑜也不奇怪,大佬那么高冷,哪儿有时间跟他聊微信。
没想到不一会儿,季瑜手机突然弹出一条消息。
【秦晏:你会煮面吗?】
季瑜一头雾水,猜不出这位大佬到底什么意思。
【季瑜:会,改天您回秦宅,我可以给您做。】
【秦晏:明天闪送一份给我。】
【季瑜:好的,秦总。】
与此同时,江迟家里。
秦晏暗灭手机屏,自信满满地向江迟宣布:“明天吃面条。”
江迟意气扬扬,弯眼一笑。
橘色灯光洒下来,为他英俊的眉眼增添了一份别样暖色,瞧起来温柔极了。
秦晏心念微动:如果那个面条真有那么美味,也许他可以聘请季瑜做钟点工,专门来江迟家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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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瑜煮的面条送来了。
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好吃,这令秦晏很是失望。
江迟倒是吃得很香。
不过江迟吃什么都香,所以他的评价不能作为最终评判标准,毕竟连秦晏用凉水泡的速食面,江迟也能面不改色地全吃了。
碗里,被冷水泡了两个小时的面饼肿胀发白,火腿肠飘在汤面上,像一具死于溺亡的浮尸。
江迟看了一眼惨白的方便面,情绪依旧稳定:“室友,你在泡一种很新的面,这是新流行的什么高级吃法吗?”
秦晏面无表情,拿起碗里的叉子,汇报道:“停电了。”
江迟打开电箱:“是跳闸了。”
秦晏问:“怎么办?”
江迟已经习惯了室友毫无生活经验。
秦晏的生活技能极弱,堪比从皇宫中离家出走的王子殿下,不会用闪送、不会扫二维码支付、不会看手机导航、不知道跳闸要推上去。
江迟时常会想,如果把秦晏扔在外面,秦晏绝对比卖火柴的小女孩还要惨,小女孩还知道划亮火柴取暖,而秦晏......
“你知道火柴怎么用吗?”江迟问。
江迟思维如此跳跃,秦晏一时没有跟上,还以为火柴和跳闸有什么关联。
秦晏摸了下烧水的电磁炉,推断道:“跳闸了可以用火柴点电磁炉?”
江迟:“......”
你看看,你看看,卖火柴的小女孩肯定知道不能用火柴点电磁炉!
他舍友居然不知道。
江迟扶额道:“不可以用火柴点电磁炉!”
秦晏表情很认真,认真到极致,居然生出几分无辜:“那你问我会不会用火柴干什么?和解决跳闸的问题有关吗?”
江迟有生以来第一次听说跳闸也能成个问题,明明只要推上去就好了!
“跳闸不是问题,”
江迟叹了一口气:“很好解决的。”
秦晏虚心求教:“怎么解决。”
江迟双手合十,一本正经地捉弄人:“对着电箱祈祷,它就能自己跳上去了。”
秦晏眼神怀疑:“祈祷有用吗?”
江迟表情严肃,看不出丝毫端倪:“你试试。”
秦晏和江迟对视数秒,在江迟坚持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我祈祷了。”秦晏说。
江迟试了下开关:“电闸没跳上去,看来你心不诚。”
秦晏剑眉微蹙:“江迟,你说的话很离谱。”
江迟:“用火柴点电磁炉不离谱吗?你是不是不信任我,我糊弄过你吗?”
秦晏警惕道:“你经常捉弄我。”
江迟假装没听到秦晏的控诉,继续忽悠秦晏,说:“......你把眼睛闭上,再祈祷一次,没电晚上怎么办,我很怕黑的。”
江迟房间里有盏小夜灯,每晚都亮一整宿,通过这个细节,秦晏判断江迟可能没有说谎。
如果跳闸的问题不能解决,小夜灯就没法亮了。
秦晏没什么办法,只好闭上眼。
江迟伸手把电闸推上去。
电闸合拢,发出‘滴’的一声轻响。
江迟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被秦晏的手按在了电闸上。
秦晏面无表情,语气平淡:“抓到了,骗子,明明推上去就可以。”
江迟被抓了个现行,恶人先告状:“......你怎么还偷看!”
秦晏长眸微眯,冷冷道:“江迟,你又捉弄我。”
“你缺乏生活经验的样子真的好玩,没人能忍住不逗你......”
瞥见秦晏愈发阴沉的神色,江迟瞬间改口:“那个,我请你出去吃饭吧,吃火锅。”
秦晏把两碗用冷水泡的泡面端来,往江迟面前一放:“吃这个,我泡了一上午。”
江迟自知理亏,用筷子挑起一缕溺亡的泡面,面不改色地咽下去:“其实也能吃,但你不觉得火锅更好吃吗?肥牛、毛肚、藕片、虾滑......”
秦晏拿起钱夹:“你想吃火锅了?”
江迟看到希望,连连点头:“忽然有点想吃。”
秦晏慢条斯理:“对着泡面祈祷吧,等泡面自己消失了,然后你就能去吃火锅了。”
江迟:“......”
报复心可真够强的。
江迟推着秦晏出门,耍赖道:“那面还有点硬呢,晚上回来当夜宵正好,走走走,吃火锅去了。”
路过广场时,江迟看到有人坐在喷泉边写生。
夕阳、喷泉、白鸽、写生的画家、还有很多小朋友跑来跑去,画面温暖和谐,像是电影中的场景。
此情此景之下,江迟倏忽间想起季瑜很喜欢画画。
季瑜擅长油画,最大的愿望就是开一间属于自己的画廊,但是没有人支持他的理想,反而都加以嘲笑。
书中,季瑜曾冒雨去看一位外国画家的画展,回来路上正巧赶上雨势渐大,买来的亚麻画布被雨水打湿,晾晒画布时还遭到仆人的冷嘲热讽。
江迟无意识地轻按指腹,问秦晏:“有个挺有名的油画家在办画展,你要去看看吗?”
尽管秦晏对油画并不感兴趣,但还是准确说出了画家的名字:“你说的是山德鲁·伊维德斯?”
秦晏必须对这些附庸风雅的消息有所了解,才能在别人提起时游刃有余,无须通晓古今,恰到好处的三两句话,就足以展示他涉猎极广,令对方不敢小觑。
他是一名太过年轻的家主,常年和那些生意场上的老油条打交道,在年龄上不可避免地落了下风,只能通过雕琢这些细节来营造自己博闻强记、深不可测的形象。
可秦晏的‘深不可测’,在江迟眼中却有另一层解读。
江迟暗暗道:‘季瑜’果然很喜欢油画。
*
这天,江迟拿手机订了票,把屏幕上电子票亮给秦晏:“明天咱们去看画展,再买一些画布画具,怎么样?”
秦晏并不是很理解江迟的心血来潮,但他对此表示尊重。
闲着也是闲着,如果他此时还在秦家,多半还在装昏迷,既然江迟误打误撞把他带了出来,自然是做什么都比在秦家躺着演戏有意思。
秦晏点头:“可以。”
江迟的兰博基尼还停在楼下,轮胎锁还没有拆下去。
车在停车场停了半个多月,落了薄薄一层灰,上面还有流浪猫的梅花爪印。
江迟弯腰瞅了一眼轮胎锁,从车里拿出工具箱,三两下把轮胎锁拆了。
秦晏:“......”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看起来如此牢固的一把锁,竟然只需要三分钟就能被拆掉。
江迟把拆下的锁和工具一起收好,解释道:“我专业干这个的。”
秦晏抿抿嘴唇,茫然问:“开锁吗?”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江迟抽出湿巾,把手擦干净:“在工程师眼中,什么锁都能打开。”
秦晏看向停在树荫下的跑车:“那车门......你也能拆开吗?”
江迟面露惊诧:“你说什么?这可是纯进口的兰博基尼!”
听江迟这么说,秦晏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彻底松下去,就听江迟继续说:“进口货修车门很贵的。”
秦晏:“?????”
江迟把钥匙扔给秦晏:“不过,千金难买我乐意。”
他打开工具箱,捡了个什么东西出来,在副驾驶车门边上怼了两下。
绚丽的车灯一闪,剪刀门从下而上开启。
江迟挑眉:“怎么样?”
秦晏愣在原地,瞳孔微缩,完全被江迟这出神入化的开锁/技巧所震撼。
江迟忍俊不禁,微微躬身,抬臂做出邀请的手势:“请上车,季先生。”
秦晏看了眼手中的钥匙,弯下腰,一脸狐疑地迈进车里。
“这也太快了。”
秦晏有些怀疑人生:“你怎么做到的?”
江迟利索地转向倒车:“术业有专攻,季先生,你擅长绘画,我擅长开锁,每个人的赛道不一样。”
秦晏眼神飘忽:“我的赛道不在绘画上。”
江迟以为‘季瑜’过于自谦,笑了笑,踩下油门。
引擎发出声悦耳的轰鸣,性能优越的跑车奔射而出,风驰电掣,奔向画廊。
小说中,主角们生活的城市叫做芜川。
芜川市东临沧海,西靠西雁山脉,气候宜人,旅游资源丰富,交通便利,经济十分发达,是华国的五大直辖市之一,仅市区面积就有八千多平方公里,是一座很大的城市。
山德鲁·伊维德斯的画展开在城市西北角的艺术馆,从江迟住的地方开车过去,要将近一个小时。
秦家大宅距离画展展厅更远,书中季瑜又乘地铁又倒公交,单程就用了整整三个小时。
也不知是否是触发了小说里‘看画展必下雨’的BUFF ,明明出门时还是晴天,半路上,淅淅沥沥的小雨就洒了下来。
今天是个工作日,又正赶上下雨的缘故,举办画展的展厅门前略显冷清。
导航显示即将抵达目的地,江迟看到了展馆的轮廓。
那是一座金属色的圆形建筑,半隐在烟雨中,暖黄灯带营造出特别的氛围,现代气息十足,艺术感扑面而来。
和造型越奇怪的跑车价格越贵一个道理,建筑设计的线条越复杂就越彰显身价。
江迟的跑车有着足以和艺术馆媲美的奢华,改装后的Revuelto宛如一道破雨而来的闪电,缓缓停在入口处。
站岗的保安看了眼车,低头抄录下车牌号后抬杆放行,并没有过多询问。
展厅很大,占地将近六亩。
踏上台阶,玻璃电动门自动打开,光可鉴人的黑色大理石地砖映出两道修长身影。
前台负责接待的迎宾人员一抬头,两张英俊的面庞直愣愣撞进眼瞳中。
走在前面那人个子很高,双腿笔直,虽然衣着简单却很有格调,透露出家世不凡的贵气,五官凌厉而气质温柔,瞧起来彬彬有礼,是最容易沟通的那类优质客户。
另一人面如白玉,冷清更胜寒夜秋月,一双眸子像沁在深潭里,淡淡扫过来,明明没什么表情,却令人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不敢再看。
两个人一前一后,比明星还要打眼,瞬间吸引了展厅内所有人的目光。
今天来参观的人很少,还没有场馆内的工作人员多,整个大厅略显空荡,视线一下子汇聚过来的感觉格外明显,秦晏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江迟脚步一顿,替秦晏挡住了众人的目光。
画展对温湿度有严格要求,场馆内冷气开得很足,抵消了阴雨天的潮意,温度凉爽舒适。
江迟婉拒了迎宾人员的讲解,慢慢走向最中央主推的一幅画。
这是一幅色彩浓郁的风景画,名字叫作《山风》
绘画者的笔法缜密严谨,形体构造自由,通过云树光影的流动展现出‘风’,整体基调以苍绿色为主,颜色调和水准极高,色彩丰富逼真却不显脏乱,反而叠加出层层绚烂的立体感。
站在画前,仿佛置身于山林之中。
树影摇动,山雨将至,风声呼之欲出。
江迟作为一个纯粹的理工生,实在没有什么艺术细胞,对于美学的欣赏还处在朦胧的初级阶段。
他对这幅画的评价唯有两个字。
“好看。”
江迟伸出手,张开手指感受着什么:“好像真的有风在吹我。”
秦晏目光转动,落在江迟俊朗的脸上,一本正经地说:“仔细听,还有风声。”
江迟心说这么神奇吗?
展厅内的音响播放着钢琴曲,江迟闭眼倾听,在悠扬的音乐之外,恍惚间真有‘呼呼’的风声响在耳边。
这玩意有点玄学了吧?
江迟半信半疑,头顶写满了问号:“难道这画还是5D的?”
秦晏侧首看向江迟,扬了扬下巴:“江迟,你抬头。”
江迟随着秦晏示意的角度仰头看去,和中央空调出风口撞了个对脸。
徐徐凉风从上而下,呼啦啦地吹下来,宛若那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
江迟:“......”
秦晏一双含情眼微微弯起,像只奸计得逞的小狐狸,甩着大粗尾巴看人热闹,格外的顽劣狡黠。
“5D的。”秦晏慢声细语:“你可真有创意呀,江迟。”
江迟语重心长:“哥们,你学坏了。”
秦晏:“近朱者赤,跟你学的。”
“我身上那么多优点,你就不能捡好的学吗?”江迟慢慢往前走:“ 我还乐于助人呢,你怎么不学?”
秦晏选择性失聪,只当没听到江迟的话,就像他选择性学习江迟身上待人接物的特点一样。
两个人往展厅内走,脚步不快不慢,走马观花似地把前半个展厅转了一圈。
展厅之间有一处咖啡厅,专门供人休息。
应侍生端来甜品摆台放在桌上,有马卡龙、松糕布丁、沙布列、黑巧曲奇和其他几种甜点,色彩丰富,小巧可爱。
江迟点了杯咖啡,秦晏只要了一杯冰水。
秦晏坐在卡座上,慢慢翻阅画册:“过量的咖啡/因摄入会导致胰岛素敏感性降低,你那么喜欢健身,难道不控制血糖?”
正在吃甜品的江迟停下动作,忽然觉得手中的松糕布丁重逾千斤。
江迟放下银质蛋糕叉:“他家的甜品挺好吃的,不甜。”
不甜是对一道甜品最高的评价。
秦晏看向足有三层的甜品摆台:“真的好吃吗?”
江迟指了指其中一款曲奇:“这个应该是现烤的,里面还有开心果碎,很好吃。”
秦晏很少在不饿的时候进食,但江迟的神情格外真诚,秦晏不免有些意动。
他捻起一枚棋子大小的曲奇放进口中。
曲奇入口即化,巧克力、果仁、饼干混合成层次丰富的口感,微苦的黑巧和一点点海盐的咸味中和了甜腻,带来极致的味蕾体验。
甜食激活了大脑中多巴胺神经元,愉悦感又快又直接。
秦晏眉宇舒展:“确实很好吃。”
江迟再次体验到了投喂的快感:“那咱们走的时候买点带回家。”
在咖啡厅坐了一会儿,江迟准备去后面的展厅订购画具,正巧秦晏手机来了通电话。
秦晏朝江迟打了个手势,低声说:“我出去接个电话,一会儿去找你。”
江迟点点头,先行前往展厅。
展厅内摊位费昂贵,画具的售卖价格令人咋舌,顾客向来很少。
江迟走进去的时候,只有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站在柜台前。
销售人员见到江迟,眼前一亮,热情上前询问:“先生您好,请问看点什么?”
江迟对绘画用品一窍不通,隐约记得这里专门卖一款亚麻画布,是画家山德鲁·伊维德斯从国外带来的稀罕货,国内很难买到。
江迟说:“你好,我来买山德鲁先生寄卖的画布。”
闻言,正在挑选画布的少年动作微顿,抬头看了江迟一眼。
[]
[投诉]
投诉色情有害
投诉涉未成年有害
投诉数据造假
投诉伪更
其他
少年很瘦,额顶的刘海有些长,半挡着双眼,气质格外冷清,像是个天生的艺术家。
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的少年,江迟脚步一顿,迟疑了片刻。
“画布在这边。”
销售热情的推销,打断了江迟的出神:“先生,您真是识货的人,来,这边请。”
销售人员引着江迟走到少年身边:“山德鲁·伊维德斯寄售的画布是紧俏货,全芜川,啊不,整个华南地区只有我们馆有,一共A、B、C三版,各种尺寸都有,您看您需要哪款?”
江迟对油画画布一窍不通,云里雾里地问:“有什么区别吗?”
销售人员笑容得体:“A版的织针最细密,采取的是全进口细纹雨露亚麻,适合专业选手,B版是优质混合中纹亚麻,也很不错,C款是纯棉材质,一般新手买的更多一些。”
江迟说:“不要纯棉的。”
销售人员点点头:“应该的,以您的身份,我推荐您买A版,自用起来效果最好,送人也拿得出手。”
江迟应了一声:“那就A版吧。”
“好,您稍等,我去拿销售单,您勾选一下尺寸。”
销售人员离开后,江迟好奇地摸了摸亚麻画布,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A版和B版有什么区别。
江迟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看起来都差不多,到底有什么区别......”
旁边的少年低声解释:“A版适合画人物,B版适合画山水。”
江迟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位气质很冷的少年,居然会主动和自己说话。
江迟看向少年:“你也喜欢画画?”
少年微微颔首:“会一点油画,这个画布很别致,您专程来买,说明眼光很好,想必也是个爱画的人。”
江迟转过身,含笑道:“我有个朋友是油画专业的,我想买些画具送给他。”
少年倒抽一口凉气,冷淡的表情裂开一瞬。
他环顾四周,像只警惕地仓鼠,用非常不确定地语气问:“在这儿买?”
江迟跟着看了看周围,也情不自禁压低声音:“怎么,这儿的东西不好吗?”
少年脸上又恢复了淡淡的神情:“挺好的,就是很贵。”
江迟应道:“之前我也在网上看过,购物网站上价格参差不齐,我怕买到假货......不是说假的颜料有毒吗?我朋友身体不太好。”
少年脸上显现出一点惊诧。
诚如销售人员所说,山德鲁·伊维德斯的画布确实是紧俏货,通常来讲只有十分关注油画专业信息的内行人,才知道画展上有少量画布出售。
连这种内部消息都知道的人,居然连真货假货都分不出来?
若要细细介绍这些绘画材料,恐怕说上一下午都说不明白,少年又有些社恐,便没再说话。
片刻,另一位销售拿着卷包好的画布走过来,对少年点点头:“您的画布包好了,需要为您送货上门吗?”
少年摇摇头,刷卡缴费,在银行凭条上签了字:“我带回去就好了,谢谢。”
销售含笑道:“好的,季先生。”
少年也姓季?
江迟侧过头,想看一眼凭条上签的是什么。
“江迟!”
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江迟下意识转身,没看到凭条上签的‘季瑜’二字。
秦晏推开玻璃门,快步走了进来。
销售把凭条和销售单用曲别针别在一起,收进了信封递给季瑜,江迟的注意力转移到秦晏身上,没再关注凭条上签的是什么。
江迟指了指展厅内玲琅满目的画具:“你终于来了,我真的不会挑这些。”
挑不挑画布已经不重要了,对秦晏而言,现在有件更重要的事情,亟需他妥善处理。
这是他回国以来面临最大的危机!
秦晏的眼神越过江迟,落在抱着画布的少年身上。
就在刚才,秦晏从秘书口中得知,季瑜也来看画展了!
这世上竟然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秦晏不动声色,目光在季瑜身上停了半秒,仿佛是一扫而过,漫不经心,却在那一眼之中,凭借图片式记忆,将季瑜的形象牢牢印在心里。
这就是江迟心心念念的主角受?
秦晏又看向江迟,悄然观察两人神色,暗自分析:季瑜和江迟大概率还没有互通姓名。
还好,江迟暂时还没有发现。
但危机尚未完全解除。
秦晏心不在焉,随手选了几样画具,每一样都摆在最显眼位置,俱是价格昂贵的主推款。
这种款式提成极高,销售心中大喜过望,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热情地带着江迟去收银台付款。
季瑜则极其无语,心想早先进来的那位先生不懂,好歹还知道问问,新进来这位看起来也是懵懵懂懂,买得还挺自信。
这能是油画专业的?
随便来个高中艺考生都比他们懂。
还买了那么多画布......
暴殄天物啊。
他要是能有钱买这么多画布就好了。
季瑜抱着画布,心痛万分地走出了展厅。
秦晏望向季瑜离开的背影,脚步一动,鬼使神差地跟在季瑜身后,走出了购物大厅。
走廊内,秦晏叫住季瑜。
季瑜惊诧地回过头:“你认识我?”
秦晏个子比季瑜高很多,他眼眸微垂,看向这个本该嫁给自己的少年:“你怎么回去?”
季瑜满脸疑惑:“你是谁啊?”
秦晏把季瑜带到一根罗马柱后面:“我是秦晏。”
季瑜脸上冷淡的神情再次炸裂,微不可察地后退半步:“秦总?”
这怎么可能是秦总?
秦总怎么可能这么年轻,还这么英俊?
是骗子吧,肯定是骗子。
秦晏像是知道季瑜在想什么,掏出手机发了条微信自证身份。
与此同时,季瑜口袋内的手机一震。
他拿出手机一看:
【秦晏:我是秦晏。】
季瑜内心如被台风袭击般遍地凌乱,猛地抬起头。
秦晏举着手机,如同出示证件的香港警察,几乎把屏幕怼到季瑜脸上:“还有什么疑问吗?”
手机停在微信界面,上面正是和季瑜的对话框。
季瑜惊恐地瞪大双眼,世界观都崩塌了,身体不自觉后倾。
他靠在墙壁上,声音也微微颤抖:“秦总,秦总您有什么吩咐?”
秦晏觉得有些好笑。
季瑜突然出现在江迟面前,紧张的人本该是自己,可现在季瑜却更紧张。
秦晏问季瑜:“刚才那个人,他知道你是谁吗?”
季瑜怔忪半秒:“什么人?买画布那个人吗?”
秦晏颔首:“他和你说话了吗?”
“我没和他说几句话......”季瑜不知脑补到了什么,看起来非常紧张,赶紧把遇见江迟所有事情复述了一遍,极力证明自己的清白:“我不知道他是您的人,下次不会主动和他说话了!”
‘您的人’三个字毫无由来,听起来莫名其妙,但不知为何又格外顺耳。
秦晏满意地嗯了一声:“以后不许出现在他的面前,出门必须报备。”
季瑜提心吊胆,生怕秦晏一个不高兴,从此禁止他出门,连忙解释道:“我跟张秘书报备了,秦总!”
“以后直接向我汇报,”秦晏没什么表情地吩咐:“先回去吧,我叫车来接你。”
季瑜受宠若惊:“谢谢,秦总......对了,那天我做的面条,您觉得怎么样?”
说实话,秦晏觉得很一般,但江迟坚持认为很好吃,反正秦晏是没吃出什么‘家的味道’。
秦晏综合了两个人的评价:“还可以,没我想象中的好吃。”
季瑜:“......”
一万头草泥马在季瑜心中奔腾而过,季瑜几乎化身移动弹幕机,有一万个槽点不吐不快。
这有什么可想象的,就是一碗面条能好吃到哪儿去!它只是一碗面啊,还是闪送过去的,估计都坨了吧!不要对它抱有太高的希望,就不会失望了秦总!!!
期待越高失望越大的道理您不懂吗???
虽然内心吐槽满满,但季瑜不仅半点也不敢说,反而很狗腿地说:“那我回去再练练手艺。”
秦晏面无表情,浅浅颔首:“练去吧。”
季瑜:“......好的,秦总。”
秦晏看了眼腕表:“如果下次,你又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季瑜仰起脸,可怜兮兮地看向秦晏,一双黑漆漆的眼眸几乎要凝出水来,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秦晏:“……”
实在不敢想象,他要是在这里把季瑜弄哭,引来江迟的后果会是什么。
‘以后就别出门了’这几个字在秦晏嘴里转了一圈,最终还是没说。
毕竟如果是江迟,他肯定不会这样为难季瑜。
秦晏换了种较轻的威胁,警告道:“如果你又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就没收你一张画布。”
季瑜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后背紧紧贴着墙,抱紧了手里画布,眼神微微涣散,好像面前站的不是身价千亿的总裁秦晏,而是个不通人情的强盗恶匪。
季瑜苦苦哀求:“秦总,我买的是整张的画布,还没来得及剪裁,一共只有三张。”
秦晏冷酷地说:“所以,你要更珍惜机会。”
季瑜:“......”
【《季瑜日记》——
2023年7月15日,小雨。
今日大雨,诸事不宜!
万万没想到,在山德鲁的画展上,我竟然遇到了传说中的秦总!
秦总居然这么年轻,就像是大学里的校草学长,和我想象中的霸道总裁完全不一样!
这五官简直比例绝了,三庭五眼比素描模特还要标准,下颌线条干净利落,头身比也挑不出问题,头、颈、肩、腰、臀、腿结合在一起,形成完美的轮廓,很适合雕刻成雕塑供人瞻仰。
不过他看起来有点凶,还怪我出现在画展。
我一个油画专业的美术生,出现在油画展很奇怪吗?秦总出现在画展才奇怪吧,另一位同行的帅哥还买了许多高价画具,我很心疼那些钱。
秦总警告我,要我以后不许出现在那位帅哥面前,否则就要没收我的画布。
虽然表面上说是画布,但我觉得比起画布,秦总更想要我的命。
如果再被那个人看到我,秦总一定会宰了我!
通过‘不能被看到’的特性,我决定称呼那个人为‘美杜莎’。
我推测,美杜莎就是秦总的逃婚对象。
这样就说的通了。
名义上,我和秦总还存在婚约,而秦总和美杜莎才是一对,所以秦总不愿意让美杜莎见到我。
天啊,我好像发现了惊天大秘密,希望秦总不要杀我灭口,我不会说出去的。】
*
通过和季瑜短暂的接触,秦晏发现季瑜表面看起来冷清,实际上胆子很小。
而且经常神游天外,注意力不太集中的样子,脸上藏着许多表情,还不停变来变去,不知道在脑补什么。
秦晏实在想不通,江迟怎么会把他和季瑜弄混。
看来江迟看的那本小说,与事实的贴合程度并不高。
他记得江迟提过,自己会对季瑜一见钟情。
虽然秦晏对江迟口中的‘原书’半信半疑,但还是有意识地避免和季瑜见面。
万一要是真一见钟情了呢?
他可不想因为突如其来的爱情失智发疯,成为小说中阴沉偏执的渣攻。
可今天,秦晏见到季瑜时,心中只有被江迟发现身份的紧张,根本没有其他多余的情绪。
所以,那本被江迟奉若圭臬的原书,并不是不可更改的。
这是当然的。
当江迟从天而降,出现在婚礼后台那一刻开始,命运的序曲就添了一道旋律,脱离了原有的轨迹。
*
外面还在下雨,回到公寓,江迟直接把车开进了地下停车场。
等电梯时,江迟隐隐约约听见了奇怪的声音。
呜呜呜,叽叽叽,像是风声,也像是猫叫......
或者婴儿的哭声。
声控感应灯自动熄灭,亮着绿灯的消防指示牌格外诡异。
江迟一把握住秦晏的手臂。
秦晏还在思考穿书的事情,被江迟吓了一跳:“怎么了?”
江迟故作镇定,跺脚唤醒感应灯:“没事。”
秦晏反应过来:“哦,对了,你怕黑。”
江迟攥紧手里的袖子:“也没有很怕......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秦晏侧耳去听:“有动物在叫,可能是只猫。”
一听是猫,江迟胆子瞬间回来了。
猫咪能给人类带来无尽的勇气。
江迟顺着声音走去,边走边听,最终在消防楼梯的拐角处停了下来,仰头看向天花板。
窸窸窣窣,离近了听唧唧滋滋的,像是小猫崽,也可能是松鼠刺猬之类的小动物。
江迟说:“在头顶上。”
秦晏抬起头,应了一声:“嗯,可能是有猫被困在通风管道里面了。”
江迟仔细听了一会儿,判断声音到底是从哪儿传来的。
片刻,电梯发出提示:“电梯到达B1层。”
秦晏说:“电梯来了,走吧。”
江迟转过头,震惊地看向秦晏:“有只猫困在消防管道里,你居然说‘走吧’?”
秦晏略显疑惑,不知道江迟为何惊讶,礼貌询问:“我应该说什么?”
江迟循循善诱:“遇见需要帮助的人,我们应该......”
秦晏回答:“提供帮助。”
江迟打了个响指:“所以,现在我们应该.....?”
秦晏没有被江迟的思路诱导,平静反驳:“可这不是人。”
江迟神色认真,注视着秦晏:“对待所有生灵都该心存敬畏,假如你是那只被困的猫,会不会希望有一个善良的人类来帮助你呢?”
秦晏垂眸思索,几秒后,说出四个字:“物竞天择。”
听到这四个字,江迟血压一下子上来了。
真是油盐不进!
也许是生长环境的影响,江迟发现‘季瑜’过于冷漠。
他从不把注意力放到无关紧要的事情上,疏离淡漠,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寥寥无几,游离在所有亲密关系之外。
在小说中,季瑜消失了整整两年,却没有人注意到。
江迟试图唤醒‘季瑜’感知世界的触角,建立对方和外界的联系,这样,就算有一天他不在了,假若季瑜出了什么事,也不至于没人发现。
相互帮助是建立正向关系的有效途径,可惜,他们对于‘帮助’的理解存在重大分歧,也许在季瑜的生命中,独善其身已经很难了,他没有心力去关注别的人、别的事。
江迟沉默半晌,问秦晏:“假如我困在山洞里出不来,你也觉得是‘物竞天择’吗?”
秦晏深深看了江迟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只留下一个冷漠至极的背影。
这一刻,江迟体会到了主角攻的感受。
在原书中,主角攻控诉季瑜是‘捂不化的冰’、‘根本没有人类的感情’、‘就像个月亮一样抓不住’。
江迟叹了一口气。
此时此刻,连情绪向来稳定的江迟,也不免生出强烈的挫败感。
秦晏离开得太决绝了。
但比起失望,江迟更多是无奈。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原文里主角攻受纠缠了好几年,最终谁也没能改变谁,他才和‘季瑜’认识多久,又怎么能改变对方前半生留下的习惯和性格呢?
算了,慢慢来吧,先把猫救了,其他的回家再说。
江迟垂头丧气。
谁料,一回身,江迟却看到了去而复返的秦晏!
秦晏单手拎着一把爬梯,沉默地站在楼梯口。
江迟:“!!!!!”
原来秦晏不是生气走了,而是去拿梯子了!
刹那间,江迟心情由阴转晴。
谁说他家季瑜是一块儿冰的,主角攻是废物才捂不化!
你看看,你看看,季瑜这不就拿着梯子来救小猫了吗?
与江迟的雀跃相反,秦晏面色阴郁,罕见地展露了明显的情绪。
他走过来,一把推开江迟,也不知在和谁赌气,气冲冲地把梯子展开搭好,抬步踏了上去。
秦晏很郁闷。
刚才,‘物竞天择’的观念和‘这是江迟’的假设对撞在一起,催逼着他做出选择。
一边是在生物学上已经得到充分论证的确凿理论,另一边是可能性为零的荒唐假设,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然而,秦晏偏偏越过100%正确的答案,选择了那个根本不可能存在的选项。
就算运用上以往所学的全部知识,他也解释不了自己为何会这样。
这很荒谬,秦晏生命中从来没发生过这么荒谬的事情,可一切发生的时候,又是这样顺理成章,毫无预兆。
他在百分百理性的情况下,向某种不可名状的未知力量妥协。
秩序在崩塌。
他背叛了引以为傲的理智与冷静。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似逆潮而行,又如跌落万丈深渊
秦晏沉默地掀开天花板,随手扔在地上。
灰尘簌簌落下来。
江迟捂住口鼻呛咳,单手扶稳爬梯:“慢点。”
被陈年灰尘糊了一脸,秦晏心情更差了。
他屏起呼吸,借着手机的光,慢慢照向通风口那个黑黢黢的洞。
可惜那里太黑,根本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秦晏凝注未知的黑暗,冷冷道:“江迟,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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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晏摸到了一团毛茸茸、湿乎乎的东西。
他那只小玩意捉过来,隔着纸巾虚握在手里,迈下爬梯,捧给江迟看。
江迟低头观察了一会儿,觉得这玩意怎么看都不像个猫。
尾巴太细了。
小家伙不像猫崽那样圆头圆脑,体形又细又长,四肢短小,闭着眼,唧唧唧唧地叫着。
江迟脱下外套,把那团毛茸茸包在外套里:“这是老鼠吗?”
秦晏闻了闻自己手,长眉立即蹙起:“黄鼬。”
江迟:“!!!!!”
“黄鼠狼?”江迟不可置信地看向秦晏:“是个仙儿啊。”
秦晏把手放到江迟鼻子旁边。
江迟轻轻一嗅,酸了吧唧的骚味直冲天灵盖,差点没给他熏晕。
江迟惊呆了:“我家酒店居然有黄仙儿,我们家是不是要发财了?”
秦晏中肯评价:“你家已经挺有钱了。”
江迟摸出手机:“这是保护动物,还是个仙儿,可别死咱手里,我先给林业局打个电话问问。”
秦晏猜测:“这还是个幼崽,眼睛都没睁开,可能是野猫把它叼过来当食物的。”
江迟应声道:“嗯,一会儿我叫员工在这儿放点猫粮,算咱们补给野猫的。”
拨通电话,等待音嘟嘟响起。
电话接起,林业局的工作人员建议先给小黄鼬喂点羊奶粉,又询问了江迟的位置,说下班前会派工作人员来接。
江迟很怕把黄大仙养死了,说:“我喂完给你们送过去。”
工作人员连忙说:“那太好了,谢谢您。”
挂断电话,江迟抱着黄大仙往外走:“大仙,是旁边这位小帅哥救得你,你要是修成仙了,一定要保佑他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秦晏把天花板安了回去:“平时没见你这么神神叨叨,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吗?”
江迟不知道黄鼬的耳朵在哪里,便单手按住小黄鼬头,压低声音小声说:“本来很坚定的,但是我都穿书了啊!”
秦晏:“......”
说邪门也邪门,送完黄大仙回来的晚上,江迟就发烧了。
吃完退烧药,江迟迷迷糊糊睡过去,还做了好些噩梦,偏又梦魇似的醒不过来。
半梦半醒间,他总觉得床边站个人,正低着头看他。
江迟惊出一身冷汗。
他强迫自己醒过来,拼尽全力睁开眼,发现屋里的小夜灯不知何时熄灭了。
江迟大惊失色,抱起枕头跑到楼上找秦晏。
慌张之下,连敲门都顾不得,推开门就跳到床上,一把抱住秦晏。
秦晏睡觉很轻,对楼下的动静早有察觉。
他知道是江迟,便没彻底醒来,只是翻了个身,刚要继续睡去,江迟就突然窜了上来。
要是别人闯进来,开门的瞬间,秦晏就开枪了。
秦晏生性警惕,无论睡得多沉,只要有人靠近,他都会立刻醒过来,伸手到枕头底下摸枪。
可他听到江迟从楼下走上来时,居然能在未断定对方动向的情况下再次睡着,这点让秦晏自己都感觉到很惊讶。
在睡梦中被人靠近,这是一件很不安全的事情。
人类的祖先生活在危机四伏的野外,早在几万年前,就已经进化出了预警系统,只是随着人类城市化进程的加速,这套系统又逐渐退化。
秦晏从小就生活在不安的环境中,他的预警系统非常敏锐,但面对江迟,他时刻紧绷的警觉神经居然失灵了。
潜意识里,警觉神经把江迟判定为安全,向大脑下达了可以继续睡眠的指令,所以直到江迟打开房门,预警系统都没有向秦晏示警。
人的潜意识是不会骗人的。
直到此刻,秦晏才清楚地意识到,江迟在他心中的位置,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重要。
也许,从他违背凉薄天性,伸手去掏那只臭了吧唧的黄鼬时,他就该意识到了。
秦晏心中微叹,起坐身,拧亮台灯。
“怎么了?”看到江迟煞白的脸色,秦晏不免点担心:“身体不舒服吗?”
见到灯光和秦晏,江迟心绪安定,和秦晏说了自己发烧做噩梦的事。
秦晏摸摸江迟的额头,摸到满手冷汗:“吃药了吗?我带你去医院吧。”
江迟看了眼表,现在正是十一点四十五。
白天救了个黄仙儿,晚上又做了噩梦,这种情况他哪里敢三更半夜往医院跑?
江迟说:“别了!我明天就能好,今晚......我能跟你睡吗?”
秦晏看向江迟,很不确定地重复一遍:“跟我睡?”
江迟真是烧迷糊了,说话都说不清楚,差点没咬了自己的舌头:“楼下阴森森的,收留我一晚吧,求你了兄弟。”
秦晏下意识拒绝:“我没跟兄弟一起睡过。”
江迟目光温和,定定地看向秦晏。
因为发烧,江迟清亮的眸子水汪汪的,还有些泛红。
“我们不是普通的兄弟,是铁哥们。”江迟说。
秦晏心软了:“好吧,是铁哥们,请你在这儿睡吧,哥们。”
打秦晏第一次见到江迟,江迟就胆大包天,什么事儿都敢干,这还是他头一回见到江迟这么害怕,难免觉得有些新鲜。
秦晏忍俊不禁:“你怕鬼啊?”
江迟耳廓通红,也不知是烧的还是怎么:“有点邪乎,主要这也太巧了。”
秦晏关上房门,把走廊里黑暗全都关在门外:“你睡吧。”
台灯暖橘色的光打在身上,为秦晏镀上一层暖色的光晕,看起来特别温暖。
这份暖意很好地安抚了江迟的恐惧。
秦晏遇事都十分冷静,身上有种特别深沉的气息,足以震慑所有魑魅魍魉。
在秦晏身边,江迟又觉得世界上可能没鬼了。
江迟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梦魇时的状态:“我感觉到床边站着个人......知道自己在做梦,但就是醒不过来。”
秦晏给江迟倒了杯水:“真奇怪,你那么能打,为什么会怕鬼呢?”
江迟分析道:“精神攻击属于魔法伤害,物理攻击可能无法奏效。”
秦晏挑眉:“好吧,我不信这些,也不怕,你就在这儿吧。”
江迟躺下来,盖上被子以后觉得更安全了:“和你在一起好多了,而且棉被结界能抵御一切攻击。”
秦晏:“......要开着灯吗?”
江迟看了眼台灯:“先开着吧......对了,你不信鬼神,那你信我是穿书的吗?”
秦晏床上躺好:“信。”
江迟疑惑道:“这不矛盾吗,穿书也属于非自然力量,用科学没法解释。”
秦晏很困,又觉得台灯有些晃眼,睡不着,便把枕巾盖在眼睛上挡光:“我不是相信非自然力量,我是相信你。”
江迟心神微动,探身关上了台灯。
秦晏都快睡着了,感受到光源变化又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问:“怎么把灯关了,不怕了吗?”
黑暗中,江迟说:“好像也没那么怕了。”
“你拿着这个就不怕了。”秦晏说。
秦晏想把手/枪给江迟拿着,伸手往枕头底下一摸,当然什么也没摸到——
秦晏总是忘了这不是他家,枕头下面也没有枪。
江迟问:“什么?”
秦晏话已经说出去,又没有真的枪可以给江迟壮胆,只好伸出中食二指,比划了个手/枪的形状。
他把手递给江迟:“把我的枪给你。”
江迟眼前一片漆黑,摸索着摸到了秦晏的手。
他攥住秦晏的手指:“确实好多了。”
秦晏困极了,用另一只手拍了拍江迟的后背,安慰道:“快睡吧,有我呢。”
有了秦晏的保证,江迟果然很快睡着了。
他依旧做了很多梦,但这次不是噩梦。
*
第二天一早,江迟醒了。
思绪回笼的瞬间,杂乱无序的记忆涌进大脑。
穿书至今,江迟终于从这场经久的大梦中醒来。
他几乎恢复了所有的记忆,包括这个世界江迟的记忆。
但近两年的记忆,却仍是一片空白。
两世记忆杂糅交织,江迟几乎区分不清,到底那些是自己的,那些是原主的。
叮叮当当地手机铃声响起,彻底将江迟唤醒。
秦晏也醒了:“谁啊?”
江迟缓缓睁开眼,看了眼手机:“洪子宵。”
秦晏翻了个身:“接吧。”
江迟接通电话。
洪子宵那边有些吵:“出来玩啊,迟哥?方思折大学毕业,可算回国了,方老爷子给他买了艘船,叫咱们出海玩呢。”
在这个世界里,江迟和洪子宵、方思折是发小,从小玩到大,是豪门纨绔圈里的铁三角。
江迟心念微动。
自己虽然没有这两年的记忆,但是他和洪子宵还是一直是朋友,从洪子宵口中,是否能得到一些蛛丝马迹?
正在江迟思索之时,电话那边传来方思折的声音。
方思折:“自从江公子开始谈恋爱,就冷落了咱们兄弟,我这大学都毕业了,江二公子是否愿意拨冗前来,见一见老朋友呢。”
洪子宵附和说:“是啊江迟,待着也是待着,跟我们出来玩呗,今天好多人都在,他们都快两年没见过你了,别天天忙着谈恋爱了。”
两年?
自己没有记忆的两年,也正是原主开始交男朋友的两年,偏偏这在短时间,原主和之前的朋友也疏远了?
这太不合常理了。
挂断电话,江迟问秦晏:“你想去吗?”
秦晏如实说:“好玩吗?我没出海玩过。”都是谈生意。
江迟:“还行吧......玩玩桌游,打打牌,吃海鲜、喝酒......看表演。”
秦晏想了想,没有拒绝:“听起来挺有意思的。”
在秦晏二十二年的人生中,他从未和同龄人出去玩过。
要在短时间内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家主,秦晏付出的艰辛可想而知。
他没有多余的时间玩乐,必须不断压缩休息时间,在寻常的课业外学习家族管理与商业知识,以便在十八岁那年顺利接手家族企业。
他虽然才二十二岁,但却已经做了六年的家主。
人的一生之中,有些时间注定是要花费的,区别只是早晚而已。
秦晏前二十年活得辛苦,得到的回报也足够分量。
祖父去世后,他只用了两年时间,彻底掌握秦氏在海外的全部企业,只剩下国内这一星半点留给那些私生子去争。
说实话,秦晏原本看不上国内这点东西,就是太过无聊,才想要回国看热闹。
不过现在,他有了更感兴趣的事情。
江迟是个很有趣的人,和江迟在一起做什么都好玩。
或许是江迟本身就很好笑。
秦晏拿手机查了查,略显遗憾地说:“可惜我不会玩桌游......网上说的这些,我一个都没玩过。”
闻言,江迟心头一软。
这个年龄段的年轻人,怎么会有人从没玩过桌游呢?
通过这个细节,江迟脑补了一出大戏:
豪门私生子季瑜从小被人排挤,没有朋友,只能努力学习,从不松懈,好不容易考上了心仪的大学,又因为家族利益倾轧,不得不休学嫁人。
真是太可怜了。
江迟摸了摸秦晏的头发,感慨道:“小可怜儿,以后你就有很多朋友了。”
秦晏:“???”
“我那些朋友也都很好相处。”江迟笑道:“跟他们出去玩,我保证你每天都会很开心。”
秦晏没看江迟,声音很轻地说了句:“我现在就很开心。”
*
次日下午,洪子宵开车,接着江迟和秦晏,一行人往码头开去。
他们先去了附近最大的超市,采买生活用品。
超市里,江迟找了个机会避开秦晏,问洪子宵有没有觉得这两年自己有什么变化。
洪子宵听到后愣在原地,好半天才拍拍江迟的肩:“变化挺大的,但我能理解。”
江迟:“你理解什么?”
洪子宵四下扫视一圈,神神秘秘地说:“身体不好肯定会影响心情啊,但你现在身体好了,不又跟以前一样了?”
江迟:“......”
洪子宵继续说:“你这两年确实有点怪,精神分裂似的,我听说你妈差点给你送安定医院看脑子,但后来不了了之,哎?你是不是也跟你妈说了你身体的事?”
这段话的信息量可太大了。
江迟轻咳一声,问:“是不是你发现我变了,我才跟你说的我身体的事?”
洪子宵肯定道:“是啊,后来我也问医生了,说是那个不行,身体里雄性激素分泌减少,人的性格也受影响。”
江迟差不多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点点头:“我知道了,子宵,你就当我那两年脑子有病,要是什么地方做的不到位,你多担待。”
洪子宵啧了一声:“都是哥们,说这话见外了啊。”
江迟笑了笑:“好吧,以后不说了。”
洪子宵单手抱了抱江迟:“不管怎么样,欢迎回来,迟哥。”
从超市出来,三个人继续往海边行进。
洪子宵问江迟:“迟哥,等会儿怎么介绍你身边这位?”
经过洪子宵提醒,江迟才反应过来。
季瑜和秦晏的婚约还没个说法,这次出海玩的人多,又都是豪门圈子里的,自己跟季瑜在一起,虽然彼此问心无愧,但也架不住流言蜚语,谁知道外面会怎么传?
万一将来季瑜又和秦晏在一起了,秦晏想起来现在这出事,再来个‘天凉破江’,那他不是坑爹呢吗?
江迟问秦晏:“你觉得怎么说合适?”
秦晏暗示江迟:“其实我是秦家人。”
江迟:“???”
洪子宵赞叹道:“妙啊,秦家私生子多到数不过来,你说你是秦家人,大家心照不宣,谁也没眼力见的多问了。”
“我......”
秦晏刚刚开口又被打断。
洪子宵拍了下方向盘:“你和秦家本来就有婚约,说自己是秦家人也不算撒谎,季瑜,你可真聪明,做了我从小就想做但不敢做的事。”
秦晏:“什么事?”
洪子宵说:“出去玩报别人的名号啊!爽的是自己,背锅的是别人!”
秦晏语气平静:“我确实在报别人的名字。”
洪子宵伸出大拇指,为秦晏点赞:“所以说你还是聪明!我有一回在夜店打架,就想报江迟的名字来的,可惜后来警察来了,扣了我身份证,就没成功。”
江迟倒吸一口凉气:“我谢谢你这么信任我!”
洪子宵没听出江迟的反讽,傻呵呵地咧嘴一笑:“迟哥,以后你惹祸也可以报我的名字。”
江迟的思路完全被洪子宵带跑偏,和洪子宵又瞎扯了几句。
洪子宵和江迟对好口供,转身对秦晏说:“那我们就说你是秦家人。”
秦晏说:“我本来是秦家人,江迟,你......”
“对对对,你本来就姓秦,”
洪子宵眨了眨眼,通过后视镜和秦晏对视:“哥,你入戏真快,我要是有你这反应能力,那天警察就发现不了我在撒谎了。”
秦晏:“......”
正这时,洪子宵伸手做了‘嘘’的手势:“方思折来电话了。”
秦晏只好又把话咽回去,略显无奈地看向江迟。
江迟朝秦晏明朗一笑。
算了。
秦晏放弃了挣扎。
他就算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洪子宵也只会击节称叹,进而把话题引向更加奇怪的方向。
原本江迟只是把秦晏当做季瑜,现在秦晏还需要假装是‘季瑜扮演的秦家私生子’。
真是太难了。
认错人的明明是江迟,为什么结果要让他来承担!
秦晏从心里翻出小本本,在上面重重添了一笔。
江迟脊背陡然一凉,察觉一阵彻骨寒意袭来。
他伸手将空调温度调高,还问秦晏冷不冷。
秦晏问江迟:“如果有一天,他们发现自己认错了人,会不会很生气?”
江迟还是觉得冷飕飕的,低头拉上来外套拉锁,随口道:“当然不会,自己笨才会认错。”
秦晏心情又变得很好,收起了心中的小本本。
车内气温逐渐回升。
洪子宵大笑道:“真期待那一天,他们肯定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了!”
秦晏抱臂靠在后座上,目光从前排两人身上一扫而过。
“我也很期待。”秦晏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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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岸前,起风了。
浪花拍在沙滩上,卷起白色的水沫。
潮起潮落循环往复,张弛涌动宛如地球的呼吸,海洋如此神秘,它是承载物种起源的摇篮,孕育着生命最原始的律动。
碧波向天际延伸,在视野尽头湛蓝的天空融为一线。
方思折他们已经到了,有人在岸边踩水,有人拿着面包喂海鸥。
江迟和秦晏一下车,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好帅,”穿红色礼服裙的女孩说:“迟哥是真打眼,每次看到他,我都心跳加速,两年没见,都说他变成渣男了,而我却只遗憾他不是异性恋。”
方思折看了眼表妹:“方思玥,你这话我会如实转告姑妈。”
方思玥毫不在意,理了下裙摆,八卦道:“哥,江迟到底什么时候弯的,你们一起上高中那会儿,他追过你没有?”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全竖起了耳朵。
方思折抓狂道:“当然没有!我们是好兄弟!”
方思玥努努嘴:“迟哥好兄弟是洪子宵哦,你好像要往后排喽。”
方思折:“!!!”
眼看方思折气得冒火,方思玥的闺蜜赶紧过来打圆场。
“玥玥,”李悠悠挽着方思玥的手臂:“迟哥的新对象也很好看啊。”
方思玥摘下墨镜,眯起眼睛看了看,因离得远,看不太清五官,只能勉强看个大概:“他的对象哪儿有丑的......嗯,这个是挺有气质的。”
李悠悠补充:“还很白。”
海边阳光特别足,方思玥以手挡光,遥看秦晏是又羡慕又嫉妒:“卧槽,真的好白,在阳光下都发光了。”
李悠悠笑道:“没事,从海上玩完回来就晒黑了。”
方思折把手里的面包撕成几瓣,都喂了海鸥,嘀咕道:“墨迹什么呢,半天也不过来。”
江迟正在背包里翻紫苏青草膏。
秦晏在洪子宵车上被蚊子咬了。
三个人才下车,江迟就看到洪子宵突然暧昧一笑。
江迟顺着洪子宵的目光看过去,发现秦晏脖子上红了一块,位置确实挺暧昧。
秦晏用手摸了摸,在颈侧摸到个凸起的肿块:“是蚊子包。”
江迟凑过去一看,后脑勺发热:“确实是个蚊子包。”
他在家里安装了灭蚊系统,并且三五不时的巡视,保证家里没有蚊子袭击,万万没想到出门才两个小时,就让蚊子把人给咬了。
洪子宵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还以为你亲的呢。”
江迟包里翻出紫苏青草膏:“闭嘴吧你,他对蚊子过敏,等会儿得肿起来一大片。
秦晏不想在脖子上抹着绿绿的东西,就说:“没事。”
洪子宵也凑热闹:“哎呦,还真是,皮都肿了,别挠,越挠越肿......这个位置不太好挤,要不把分泌物挤出来会好很多。”
江迟问:“怎么挤?”
“蚊子包上有个小眼......就硬挤呗,要是在手上我一般都拿牙咬。”
洪子宵咬了咬手指,给江迟做示范:“或者用小火罐拔一下,跟放血似的,能抽出来透明的黄水。”
江迟伸手捏住秦晏脖颈的皮肤,感觉到那块皮肤严重发烫,温度明显高于周边皮肤。
可是脖子这个位置皮肤又很薄,江迟试了几次都没找好角度下手挤。
秦晏拨开江迟的手:“算了。”
江迟把药递给秦晏:“皮都烫手了,吃片氯雷他定。”
洪子宵手很欠,闻言也摸了下秦晏的脖子,惊奇道:“真的好烫!”
秦晏握着药片,冷冷地瞥了洪子宵一眼。
可惜洪子宵神经太粗,并没有接收到秦大佬的死亡射线。
他好心地拿出酒精棉片,天真地问:“用不用拿酒精降下温?”
秦晏深吸一口气,先把药吃了,又接过酒精湿巾,恨恨地擦了擦脖子。
江迟瞧出来秦晏不高兴,揽着洪子宵的肩,小声说:“你别大大咧咧地上手摸人家,礼貌点。”
洪子宵看了秦晏一眼,很委屈:“就你能摸呗。”
江迟额角猛跳两下:“我也不能随便摸,刚才我不是看怎么挤包吗?”
洪子宵同情地瞄了江迟一眼:“那你也没啥地位啊”
江迟:“?????”
这跟地位有什么关系,这是礼貌问题吧!
洪子宵从后备厢拿出行李,感慨道:“海王上岸了,芜川的天,要变了。”
江迟:“......”
秦晏看洪子宵很不顺眼,他扬了扬下巴,问江迟:“他嘀咕什么呢?”
江迟没敢转述洪子宵的忤逆之言。
他把驱蚊环别在秦晏领口上:“海上蚊子多,你还是穿长袖长裤吧。”
秦晏低头看了看自己,白衬衫、黑西裤:“我本来就穿的长袖长裤。”
江迟上下打量着秦晏:“袜子呢?是长袜吗?”
秦晏抻了下裤腿给江迟看。
他不仅穿了黑色长袜,还穿了袜夹。
江迟竖起大拇指:“还是你讲究,出海玩还穿袜夹,优雅,实在是优雅。”
秦晏斜睨江迟:“我还穿了衬衫夹,你要看吗?”
江迟调侃秦晏不成,反被将了一军。
锃亮的皮鞋踩在沙滩上,秦晏行动飒沓,气势如虹,仿佛不是出海游玩,而是参加什么商业会谈。
江迟没察觉什么不对,还当是‘季瑜’已经进入了‘秦家私生子’的人设。
江迟见了方思折等人,一一打了招呼。
介绍秦晏时,洪子宵简单说了句‘迟哥朋友,秦家人’,果然没人再问,都跟着江迟叫‘秦公子’。
秦家私生子极多,且都很喜欢夺权,这是众人心照不宣的事实。
秦氏国外的企业稳如磐石,牢牢掌握在秦晏手中,其余人只能发疯般抢夺国内的产业。
如今国内情况并不算明朗,秦家几个私生子争来斗去,这些富二代得了家里的吩咐,自然不会着急站队。
所以说要勇还是江迟勇,什么人都敢碰。
不过这个秦家私生子长得真好看,面如冠玉,目似寒星,气质冷清孤傲,却偏偏生了一双含情眼。
含情眼也是冷的,只有落在江迟身上时,才有几分温度。
并不算暖,而是种异样温凉,让人看得心痒。
能拿下这样的美人,不愧是江迟。
众人隐晦地交换着眼神,目光先后在秦晏脖颈上停了停,都以为这是江迟宣示主权的杰作。
方思玥和李悠悠走在最后面,压低声音交头接耳。
“迟哥是攻。”
方思玥从没怀疑过江迟的属性,可近距离接触秦晏后,她开始有些迷茫:“可秦家那个私生子,看着也很攻啊。”
李悠悠轻轻抽了一口气:“真的,他腿好长,穿着西装特别禁欲,超有气场!”
方思玥手指绕着一缕头发,毫无意义地纠结自己更喜欢哪个帅哥,挣扎一番后做出了选择:“还是迟哥更帅,穿个大裤衩子都帅,你看迟哥的腿。”
江迟穿了一条黑红相间的运动短裤,到膝盖的位置,露出修长有力的小腿,肌肉匀称,线条流畅,充满了男性的阳刚之美。
李悠悠瞥了一眼就觉得脸红心跳。
她推了方思玥一把:“什么大裤衩子啊,那是篮球裤!他真像个篮球运动员,男友力爆棚!好有安全感,他肯定是攻。”
方思玥花痴道:“我无比唾弃我自己那肮脏的心灵。”
李悠悠:“???”
方思玥在李悠悠耳边说了句什么,李悠悠化身尖叫鸡:“我也想看,我也想看!”
江迟不明所以,眼神干净,略带疑惑看向二人。
倒是秦晏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看得方思玥和李悠悠心里发毛。
江迟戳了戳秦晏后腰,提示道:“友善点,不可以这么看女孩子。”
登船后,船员对他们进行了简单的安全指导。
开进公海前,赌场是不能开放的,泳池和健身房倒是都收拾好了,但没人去。
一众富二代昨天几乎玩了一个通宵,现在没事可做,全都各自回房补觉。
分房间时,江迟和秦晏理所当然分到了一间房。
江迟推开房门,对着房间正中央那张King size大床愣了半秒。
秦晏紧随其后走进屋:“一张床。”
江迟问:“换个双人房?”
秦晏关上门:“没事,都一样,要床被子就行。”
江迟和秦晏之间并无私情,对彼此都没有那方面的意思,越清白越坦荡,刻意分开睡反而很奇怪,欲盖弥彰,更加惹人注意。
捡黄鼠狼那晚,江迟有点害怕,就是和秦晏一起睡的,也没什么。
秦晏还说,以后害怕还可以找他睡。
插上电卡,屋内的电动窗帘缓缓拉开,巨大落地窗外是蔚蓝的海面。
房间内装饰华丽、色彩浓烈,格外雍容华贵,金碧辉煌。
秦晏身着西装,漫不经心地站在那儿,却比满屋堂皇的装饰还要尊贵。
“劳驾把您这几件衣服挂起来。”江迟把套着防尘袋的衣服递给秦晏:“别摆造型了。”
秦晏把衣服挂进胡桃木衣柜里:“我没有摆造型。”
江迟说:“是是,但这房间跟你太配了,王子殿下。”
屋内的墙面满铺金色花纹壁布,配以暗红色天鹅绒窗帘,完美复刻了欧式古典风格,如同瞬间穿越了200年时光,回到了旧世纪的皇家宫廷。
而秦晏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贵公子,一举一动都能定格成一副油画。
秦晏皱起眉,打量金光闪闪的壁纸:“我有这么浮夸吗?”
江迟转身,替秦晏正了正领带:“太正式了,殿下。”
秦晏拽下领带,套在江迟脖子上:“现在你是殿下了。”
江迟穿着宽松短袖,脖子上却挂着条整齐的领带,两种风格撞在一起,冲击性特别强,有种混乱的禁欲感。
“你的领带真挺好看的,”江迟摸到了领带背面定制的花纹:“还是高定的?”
秦晏半蹲在行礼箱前,收拾着洗漱包:“喜欢就送你了。”
江迟坐在转椅上:“那你的西装我也喜欢。”
秦晏侧头睨了江迟一眼:“这会儿不嫌穿西装优雅了?”
“我也没说不喜欢优雅啊,”江迟脚尖微动动,轻轻踢在秦晏后腰上:“你怎么这么记仇?”
秦晏头也不回:“踢吧,踢脏了也是你洗。”
江迟看着秦晏收拾东西:“洗就洗呗,你现在已经会做很多家务了,再也不是那个拿火柴点电磁炉的小王子了,我非常欣慰。”
秦晏合上行李箱:“嗯,这得感谢江迟博士教导有方。”
江迟和秦晏收拾完东西,坐在私人海景阳台上喝咖啡。
今天天气很好,海面风平浪静,船上很稳,杯中的咖啡晃动的幅度很小,几近于无。
从踏上游轮的那一刻开始,时间仿佛就慢下来了。
也没有什么特别要做的事情,他们这样坐了一下午,偶尔聊几句,更多的时候谁也不说话,就看海、看天、看云,也不觉得无聊。
当绯红的晚霞挂满天空,昼伏夜出的富二代们终于醒了。
在船上,晚餐自然是以海鲜为主。
今日主厨菜单推荐的是青椒泡东星、牛油果海胆饭、松露鹅肝,另有一切仅凭菜名猜不出食材的菜品。
名字越怪越奢华,主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
江迟看了眼前菜。
那是碗绿了吧唧的汤,只盛了五分之一的碗底就算了,最上面还飘着一层白沫,名字倒是挺传神,叫太极鸳鸯汤。
江迟问秦晏:“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看着眼前的菜单,秦晏仿佛回到了和人谈生意的社交场景,对晚餐提不起胃口:“看不懂这些菜是什么玩意。”
“这些餐厅就是这样,也不知道让客人猜出食材能判几年......”江迟随便在菜单上勾了几道菜,然后递给秦晏:“你随便选,点到不爱吃就给我。”
菜品种类很多,很大的盘子里盛了很少的菜,不是抹酱就是填草,摆盘十分精致,无论好吃不好吃,大多都是一两口的量。
江迟和秦晏挨着坐,慢慢总结出一个规律:
如果秦晏面无表情地把菜咽下去,就是这道菜还行,遇见不爱吃的,秦晏会先拿着筷子犹豫几秒,才很快把夹起来很快吞掉。
现在,秦晏已经对着盘子里的脑花犹豫了足足半分钟。
江迟叹了口气,用勺子把秦晏盘子里的脑花舀出来,吃了。
“不爱吃的给我吃,没事的。”
江迟侧身,在秦晏耳边说:“我不挑食。”
秦晏问:“海胆饭你还吃吗?”
江迟忍俊不禁,把海胆饭递给秦晏:“你吃吧。”
秦晏把海胆舀出来,放进江迟盘子里,把剩下的米饭吃掉了。
就在这时,一人忽然出声,语气算不得友善:“吃个饭也要腻腻歪歪的,江迟,这是你新男朋友,怎么不介绍介绍?”
说话的是一位容貌俊秀的男生,瞧起来年纪不大,二十岁上下,衣着很时尚,左耳上戴着一枚钻石耳钉。
方思折皱了皱眉,轻呵一声:“白文郡!”
白文郡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对秦晏说:“江迟最擅长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你可要小心点自己的碗,别让人偷了家,小帅哥。”
秦晏不认识这人,根据社交礼仪微笑点头:“你好,你也很帅。”
众人:“……”
江迟迷茫地看向洪子宵,用眼神询问找事这人谁啊?
这个人并不在江迟的记忆里,应当是出现在‘那两年’的人,所以......大概率是原主的前男友?
洪子宵拿起手机飞速打字。
【洪子宵:白文郡啊,你前前前前前前男友吧,是你第二任还是第三任。】
江迟:“......”
【洪子宵:那时候他还小呢。】
江迟的眼神从迷茫变成惊恐。
【江迟:小是多小?成年了吗?不违法吧?】
【洪子宵:高二还是高三?多少年前的事了,论理说早释然了啊,要不我们也不能叫他啊,他怎么又找起你的茬来了。】
江迟心说:我怎么知道。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明明原主欠下的情债,最后却都要由他来兜底!
洪子宵和江迟对视一眼,耸了耸肩,示意爱莫能助。
江迟无奈地叹了口气。
听见江迟叹气,白文郡脸上挂不住,猛地站起身。
椅子和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滋啦声。
他端起酒杯,猝不及防朝江迟泼过去。
洪子宵挡在江迟身前,抬臂握住白文郡的手腕:“小郡!别闹了!”
白文郡推不开洪子宵,怒气冲冲地把酒杯往地下一摔,转身冲出了宴会厅。
随着酒杯落地地破碎声,宴会厅再度安静下来。
洪子宵随手拽过一条餐巾,擦了擦身上的酒渍:“我出去看看。”
江迟按了按洪子宵的肩膀:“你去换衣服吧,我找他谈谈。”
解铃还须系铃人,江迟愿意去谈,洪子宵自然不会和他争,点点头先去换衣服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燃起了现场所有人的八卦之魂。
白文郡为什么忽然情绪激动?
众人隐秘地交换着眼神,都等着另一位主角江迟赶紧离席,他们好相互分享信息。
秦晏默不作声,暗暗将大家的表情尽收眼底。
看样子,所有人都很想解密白文郡生气的原因。
难道这就是江迟口中的【剧本杀】?
有意思。
秦晏手上的信息很少,他才刚刚加入这个团体中,连人都没有认全,不具备什么主动权。
这种感觉很糟糕。
要知道,从前无论秦晏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所有人都围着他,希望从秦总身上获得一点有用的信息。
信息战是一场无形的博弈,信息就是那无形的金山,可惜在场宴会中,秦晏的底牌少得可怜。
不过没关系,绝境重生,逆风翻盘玩起来更有趣。
目前秦晏还没整理出太多头绪,他得再观察一会儿,先听听别人怎么消息。
资源的整合与分析,也是很重要的一项工作。
江迟在秦晏耳边说:“我出去一下就回来,你在这儿会尴尬吗?”
秦晏不觉得尴尬,反而觉得很有意思。
他从前参加的那些晚宴,可从没有这样有趣的事发生。
整个过程跌宕起伏,混乱中伴随着惊奇,让人又想即刻离开又想好奇后续发展,这种前所未有的感受很上头。
秦晏理性分析:“下午见面白文郡还好好的,他不会无缘无故发脾气,我想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可惜现在已知条件有限,还不能推断出最终结论,我需要听听别人的意见。”
江迟:“......”
推断出最终结论?还听听别人的意见?
要不要现场写个论文,或者干脆拉两组代码跑一下,罗列出所有‘引起白文郡生气的多种连续型随机变量’啊?
江迟瞥到方思折手机屏幕,发现这帮狐朋狗友居然在面对面建群,已经在偷偷讨论起来了!
真不错啊,他身边正常人越来越少了。
江迟看了秦晏一眼,阴阳怪气道:“用我帮你排除非正确选项吗?”
秦晏听不出江迟语气中的挖苦:“不需要,但我希望你能帮我确定一下,是哪种类型的信息刺激到他了。”
江迟一脸懵逼:“什么信息类型?”
李悠悠举手回答:“随意信息、观点信息、过程信息、具象信息、抽象信息。我读新闻传播专业的,上学期刚学过这个。”
江迟扶额:“你们还真玩上了是吧?”
餐桌边,留下的几个人全看在江迟,眼睛中写满了疑惑,明显都在好奇是什么信息令白文郡情绪失控。
他们把这个当成了一次真人剧本杀!
江迟简直要被这些火上添油的狐朋狗友气炸了:“用不用我帮你们选个主持人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秦晏。
按规矩,表面上嫌疑最大的人越能先排除嫌疑。
如果白文郡是因为江迟的新男友生气,那他早就该生气了,不会等到现在。
所以,众人暂且先排除了秦晏的嫌疑。
在这次探讨中,秦晏的地位水涨船高,被拥护为领军人物,类似于明星大侦探中的侦探一职。
江迟额角猛跳。
还有天理吗?
都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是吧!
江迟愤恨道:“好,等我问出答案,就直接去广播室把信息广播出来。”
众人一阵哀嚎:
“哦,不。”“别啊。”“等我们讨论完再对答案不行吗?”“剧透可耻啊迟哥!”“不要啊,求求了。”
秦晏手肘杵在餐桌上,十指交叉,神情高深莫测,像个反派大BOSS一样胸有成竹。
他的声音冷漠而具有威严:“这是民意。”
众人纷纷附和。
秦晏略一抬手,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秦晏肃然道:“江迟,民意不可违。”
江迟:“……”
不知道为何,看着这样的秦晏,江迟非常想咬他一口。
这大概就是兔子急了都咬人吧。
江迟抬手,在秦晏脸上一掐:“你就跟他们合伙气我吧。”
标题回顾:我在冲喜文里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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