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了敌国皇子的孩子,孩子的父亲--李辰彦很开心,虽然我只是被买来充作军J的奴隶,但他仍然为了给我名分,拒绝了联姻,甚至给孩子取好了名字。
但他不知道,
这是个注定不会出生的孩子。
1
我是大周国最尊贵的公主,
如今却沦为了齐国军营里的奴隶,
被扔进了坑脏的小帐篷里,
充作军J。
事情要从一个多月前说起。
周国北方边境遭遇齐国突袭,我的哥哥周安禹下落不明。
父王派出了一波又一波的人打探,
仍然毫无音讯。
父王急白了头,母妃一病不起。
我偷偷溜出了宫,
誓要去北方把哥哥带回来。
带着一腔孤勇,
刚出了皇城不久,
就在茶肆被迷晕了。
醒来,我就被捆了手脚,
跟很多年轻姑娘一起,
像牲口一样被赶到叫卖台上,
任人挑选、喊价。
我和另外四个姑娘一起,被卖给了一个叫「阿烈」的男人。
他用牛车把我们往城外拉。
出城的时候,城门上赫然写着【乌城】。
我不敢置信,自己竟已到了北方边境。
牛车出城行了大半日,
在一处营地停下,
我们被扔进了一个灰蒙蒙的破旧帐篷。
2
不知过了多久,
伴随着一阵脚步声,帐篷被撩开了。
一个穿黑色宽大袍子的男人倏然出现在帐篷里,
身量魁梧高大,瞬间遮住了帐篷入口的光,
眉毛浓密、倒竖,右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
他几个大步走到了我们面前,
毫无遮拦的眼神在几个姑娘之间肆无忌惮的来回巡视,
吓得姑娘们瑟瑟发抖。
我埋着头,缩在最后面,但还是被他发现了。
一只粗粝膈人的手伸到面前,挑起了我的下巴,
被迫抬起头,我近距离看到了那张让人作呕的脸。
「啧啧!哈哈,不错!竟然还是个绝色!」刀疤男色眯眯的大笑起来。
下一秒,他像拎小鸡仔一样,把我腾空拎起。
虽然拼命挣扎,但他的手像铁一样,毫不松动。
我被他单手环腰抱出了帐篷,
周围有士兵打扮的人,都纷纷给他让道,他大步走着,笑得张狂。
没走出多远,那个叫「阿烈」的男人伸手拦住了他,
「韩铁!主人说了,暂时不要碰她们!」
刀疤男怒目抬眉,挥掌把阿烈推到了一丈开外,低喝一声「滚!」。
趁着刀疤男分神,我从他的腰间抽出了弯刀,用力朝他的腹部刺去……
刀尖刚刚碰他的袍子,我的手腕被他生生扼住。
「贱人!」
一抬手,我被他掼倒在地,左肩传来一阵生疼。
刀疤男欺身上前,捏住我的下巴,愤怒地扬起了右手。
我视死如归的盯着他。
「住手!」一声寒冷刺骨的低呵响起,伴随着一条快如闪电的鞭影从身后窜出。
意料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反倒是韩铁捂着手腕,倒在地上,一阵哀嚎。
原想起身看看鞭子的主人,但一阵强烈的晕眩传来,我只隐约看到一袭黑金色袍子的男人,站到了我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
3
我在一个宽敞整洁、布置雅致的帐篷中醒来,
身下是铺着柔软皮草的床榻。
几步开外的地方,一个身着素白袍子的男人,正坐在桌案旁翻着一卷书,神情专注。
身后放着一面简易的书架,上面摆满了书册。
他鼻峰耸立、浓眉高挑蹙起,下颚棱角锋利。
是那个黑金色袍子的男人!
我之前的衣服已经不知所踪,
盯着自己身上玉白色的锦缎里衣,绝望再次袭来。
我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谁给我换的衣服?
「醒了?」一道白色身影笼罩过来。
闻声,我惊的弹坐起来,拢着被子,往床角缩。
警惕的盯着面前的男人。
男人身量很高,我被完全笼罩在他撒下的阴影里,
背着光的缘故,让他立体五官更显深邃,
剑眉凤目,俊朗中透着与生俱来的贵气。
他静静的看着我。
半晌,俯下身缓缓抬起了手。
干燥、温热的指腹触上我的眼角,一下下轻柔的帮我擦掉眼角的潮湿。
「之前不是挺野的么?」男人的声音里含着隐隐笑意,「现在知道怕……」
「啊!」我一口咬上了他的虎口,他皱眉惊呼出声。
也只是一声,帐篷外立马有警惕的声音传来,「主子!」
「没事!」他并没有回头。
我等着他暴怒,杀掉我也行。
但他没有。
一边揉捏着被我咬过的手,一边扯着嘴角笑着看我,「还真是只野猫!」
我倔强的紧咬着嘴唇,使劲的瞪着他。
男人蹙了蹙眉,伸出手捏住了我的下巴,迫使我松开紧咬嘴唇的齿贝。
他的脸凑了上来,俊挺的眉眼瞬间在我眼前放大。强大的压迫感,让我不自觉的屏住呼吸。
「别犟。你这点儿花拳绣腿对我没用。别白费力气……」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耳边,警告中带着点撩拨。
我没有说话,仍然紧紧的盯着他。
他松了手,不再看我。
「进来吧!」他朝帐篷外喊道。
两个侍女拿着托盘走了进来,帮我梳洗,他一言不发的出去了。
我换上了齐国的衣裙。
还是玉白的颜色,领口和裙摆点缀着粉色的花色。
裙子很漂亮,但我没有丝毫心情在意这些。
侍女们拿来了吃的,就退了出去。
4
我问了侍女好多问题,她们都像哑巴一样沉默:
「昨天是不是你们给我换的衣服?」
「这是哪里?」
「你们的首领是谁?」
「你们能不能帮帮我,我不会亏待你们!」
「跟我一起被绑来的那几个姑娘在哪里?」
「……」
我挫败极了,一颗心坠入谷底。
看着桌上还算精致的饭菜,思绪纷乱,理不出任何自救的头绪。
外面天色暗下来的时候,
那个男人进来了。
这次他换了一身素黑的劲装,更显身姿挺拔。
看着桌上一口未动、已经冰凉的饭菜,
他蹙眉。
下巴再次被他挑起,他强迫我看着他。
「还在较劲?」他挑眉道。
「你是谁?」我问。
「在这里,还没有人敢这么跟我讲话。」他嗤了一声。
「能不能放了我?」
「……?!」他像听到了一句笑话一样,表情玩味。
「我犯了什么罪?你们要抓我?」
「我们什么时候抓你了?」
「那放了我啊!」
「你是我们买来的……奴隶。我为什么要放?」
听到「奴隶」两个字,我再也绷不住了。
「我是被歹人迷晕了,抓去卖的。我……我是,我是好人家的姑娘,我没有犯错。你们能不能放了我?」眼泪止也止不住,我紧紧的抓着他的袖子。
「你们买我花了多少钱?我回家以后,十倍奉还。好不好?」
直觉告诉我,面前的男人与之前的刀疤男不同。
身份地位更高,更不是暴戾好色之徒。
否则,我不会安然到现在。
「不行。」他拒绝的干脆。
「为什么?」我绝望的哽咽道。
「你们是我买来……伺候营里的兄弟们的。他们饥渴了几个月了。我得犒劳犒劳他们。」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几乎让我窒息。
「不,不……,我不能……」领会到他话里的意思,我彻底崩溃,语无伦次。
谁能体会,生来尊贵的公主殿下,一朝跌入泥泞,沦为人尽可夫的军妓?
「你有两条路可以选:要么给我一个人暖床,要么……搬去之前的帐篷,跟那几个奴隶一样,伺候下面的兄弟。」
我呆愣在当场。
5
「来人!上晚膳!」他对着外面吩咐。
片刻,两个侍女端来了四菜一汤,撤掉了已然凉透的饭菜。
他将碗筷放到我的面前,我不为所动。
「吃饭!」
「……」我充耳不闻。
「是打算饿死自己么?」他有些生气,「再不吃饭,在你饿死之前,我一定把你扔到外面先伺候伺候下面的人!」
我浑身发抖,死死的瞪着他。
我们在沉默中对峙。
突然,他站起身,抓住我的手腕,就把我往帐篷外拖。
已经进入九月,晚间的风透着丝丝凉意。
他大步的在前面走,我被拖着,连走带跑的跟在后面。
最后,在几个联排的破旧的小帐篷前停下。
帐篷外透出些微弱的光,此起彼伏的呻吟声、娇喘声、低低地哭泣声,还有男人餍足的喘息声……各种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直冲我的耳朵,让我喘不上气。
不用想,我也知道此刻的帐篷里是怎样不堪入目的场景。
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使劲扭动手腕,想要挣脱他的手。
但他的禁锢太紧,我的挣扎无济于事。
「选吧!是现在进去,还是回去吃饭?」他俯身与我对视。
我仍然不说话,泪眼朦胧的死死咬着唇。
他的耐心显然消耗殆尽,拖着我上前两步,就要撩开那坑脏不堪的帐篷。
「不!……」我惊呼,终于哭出了声。闭着眼蹲在地上,浑身发抖,我没有勇气去看帐篷里的场景。
半晌,他蹲下身把我抱了起来,往回走。
我缩在他的怀里,不能自抑的低声抽噎着。一下又一下捶打着他的后背。
我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一个男人。
用这样卑劣的手段,折辱我的自尊,让我屈服。
6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站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他颇有点无奈的强行把我拽上了床榻。
我吃痛的瑟缩,让他发现了我乌紫的手腕。
今天,他攥我攥的太紧了,此刻白皙的手腕上已赫然出现了一圈乌青。
他低下头,仔细看了看,皱着眉轻声道,「啧!还真是娇弱……」
然后从怀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将乳白色的药膏小心翼翼的给我涂上,还轻轻吹了吹。
最后,将瓷瓶塞进我的手里。蹲着与坐在床边的我对视。
「看的出来,你也是金贵着养大的。我今天没注意力道。」他像在解释。
「……」我沉默。
「你叫什么?哪里人?」
「你是谁?」我不答反问。
「我叫李辰彦。」他停顿了一下,轻轻捏着我的无名指,把玩着我的手,淡淡回答。
听到回答,我倒吸一口凉气。
迅速收敛眼神,低下了头。
李辰彦!齐国的三皇子,齐国的少年战神。我不止一次的听外公说起过他。
从他通身的贵气和周围人对他的态度,我曾猜测过他可能是齐国的贵族或者将军。
但我没有想到,他竟然是皇子。
「好了,轮到你了。你叫什么?哪里人?」他再次抬头问我。
「……」我楞楞的看着他,一时心乱如麻,不知作何反应。
「你要不说,我就给你取个名字!」
「……」
「那你从今天起就叫尔雅吧!」他似乎也不想再等我答复了,「哪天你想要告诉我了,再把名字换过来。」
他站起身,把我抱起来平放在床上,然后转身朝旁边的软塌上走去。
躺下前,他朝我道,「安心睡吧。」
然后就熄了灯。
不多时,耳边传来了他均匀的呼吸声。
我空洞着盯着黑暗中的帐篷,想着他给我取的名字。
尔雅!我是懂齐语的。这个词在齐语里是「珍宝」的意思。
7
接下来的日子,李辰彦每天早出晚归。但他并没有碰我,每日都睡在软塌上。
侍女们对待我一直很恭敬,一日三餐都会准时送到帐篷里。
这个帐篷像是我暂时的避风港,我不想出去面对外面不堪的一切,日日都躲在帐篷里,不曾外出。
闲来无事,我会翻看架子上的书。
晚上,李辰彦偶尔会拥着我,一起随意看几页书。有时我会恍惚,忘却了自己正身处危机。
李辰彦收藏了各国的政论、军事、文化书籍,很多都做了详细的批注。
周国几近失传的两本兵法和几册诗文也赫然出现在他的书架上。
从他看的书,我似乎能揣摩几分这个人。
一边不由得佩服,又不由得担心起来:这样的人物,对我哥哥而言,真是一个劲敌。
彼时,我没有想到,他日后真的成了杀死我哥哥的那柄刀。
呆在帐篷里的日子,我也仔细的思索过:
父王派了那么多人遍寻不着哥哥,如果他被齐国人抓了,他们必然会向父王索要天价赔偿作为置换。
所以,我的哥哥大概率还活着,在暗处。
如此一想,我反而安定下来,并不是很着急离开这里。
这一路,我被拐卖、被殴打、折辱,历经了一辈子都没有遭遇过的苦难,都是为了寻哥哥。
如今已经到这这样的境地,如果走不掉,那我一定要尽全力找到哥哥。
8
渐渐地,李辰彦带着人马出去的时候,我会走出帐篷透气。
每日照顾我的侍女总是寸步不离的跟着我。
显然,李辰彦对我每日的行踪都了如指掌。
隔着远远的距离,我看到了同我一起被绑来的那几个姑娘。
她们形容枯槁、目光涣散、无神,偶尔会局促的坐在帐篷边,晒晒太阳。
两个侍女怯怯的阻止了我去看望她们,「姑娘,主子说了,你不能靠近那里。」
我的心里苦涩无比:她们是我大周的子民,花一般的年纪,却在敌国被折磨成了这样。而我,也险些跟她们一样。
其实,我现在也不比她们好多少。
我的身边危机四伏,我不知道这种危危可及的安稳还能维持多久。
李辰彦也不会一直这样放任我吧。
几日下来,我对这个营地有了大概的了解。按照帐篷计算,这个营地大概两三千人。他们会日日定时操练。
而李辰彦每日会带着一队精锐出门,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做什么。
营地里有三个地方,他不准我去。
一个是那几个姑娘的帐篷,一个是操练场,还有营地西角的那几个大大的帐篷。
那几个帐篷外每日都有士兵把手, 我不知道里面是关着什么重要的人还是放着重要的东西。
我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摸清楚那里的秘密,所以我必须让眼前短暂的「安稳」维持的更久一些。
李辰彦,你会对我多一些耐心的吧。
9
这日,太阳刚刚落山,我正在厨房里忙活。
李辰彦走了进来。
我回头望去,「今天这么早……」
他站定看着我,然后嘴角扬起一个弧度,伸出手轻轻蹭了蹭我的鼻尖,「怎么想起下厨?像个花猫一样……」
我的脸顿时有些发热,微微侧头,「就是,突然很想吃家乡的米糕了……」
「我尝尝?」李辰彦顺手拿起一块塞进嘴里。
不出意外,我看到李辰彦轻松的表情逐渐边的古怪。
「是不是有些……难吃?!」我低声问。
「咳咳……,你要是实在想吃,改日我给你找个周国的厨子吧……」,他轻轻开口,拥着我走了出去。
那晚上他心情似乎不错,用完晚膳,硬是让我坐在榻上,要给我画小像。
画上的我,眉眼舒展,满眼含羞,唇角含笑。
真的很好看,真像曾经在周国皇宫里那个无忧无虑、养尊处优的公主。
可如今,满腹心事的自己,怎会有这样的姿容呢?
李辰彦把画仔细的收进了书架的锦盒里,很满意的样子。
这一日开始,我们的关系悄无声息的缓和起来。
但夜晚我们仍然是分开睡的。
李辰彦会时不时摒退随从,独自骑马带着我,到附近的山里转转,已进深秋,漫山的红叶甚是漂亮。
偶尔,他会打些野味,就地烤了与我分食。
与我自小吃到的精细美食不同,但却别有一番滋味。
他会教我射箭,我费劲全力才能勉强把箭矢射出去,通常不是射到了地上,就是射跑偏的离谱。
每每这时他就会开怀大笑。
我也会安静的靠在他的怀里,哼着母妃经常给我唱的小曲:「月奶奶、黄巴巴,小娃娃、睡着啦……」
我做的米糕仍然很难吃,但每次李辰彦都会尝上一块。
他很喜欢把玩我的手,会边揉捏着我的手指,边说,「真是一双纤纤玉手,别做了。」
……
如果我不是被拐卖来的奴隶,也无需找哥哥。
我竟偶尔会觉得这样的生活也算美满。
10
转眼进入冬月,天气突然变的寒冷。
入夜,我做了噩梦,我手脚冰凉,满头渗着冷汗。
李辰彦把我拍醒,拥着我坐在榻上,轻声问我,「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低头,隐去眼泪的潮湿。
他把我的双脚塞进他的怀里,然后揽着我一起躺下。
后半夜我仍然睡的很不安稳。
我梦到了苍老的父王、病重的母妃,还有满身是血的哥哥。
迷糊中,有人给我喂药。
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李辰彦不在。
屋子里整日生着碳火。
从那天开始,李辰彦每晚都会抱着我入睡,给我取暖。
侍女拿来了狐狸皮给我垫上,说是主子亲自去猎的。
我一直都是病恹恹的。
傍晚,李辰彦搂着我,坐在火盆旁,「身体这么弱,怎么办啊……」
「我想我阿娘了……」我的声音低不可闻。
李辰彦稍稍直起身子,把我更往怀里搂了些,下巴抵着我的头顶,轻轻蹭了蹭。半晌,幽幽的说,「想家了吧。最近是不是经常梦到亲人……?」
这一问,让我止不住的开始抽噎,一下一下,越来越厉害。
李辰彦沉默的轻拍我的背。
「你知道的,我放不开你……」温柔的鼻息轻轻的拂过我的耳畔,他略显压抑的在我耳边呢喃。
终是忍不住,我哭出了声。
「明年情况好转了,我陪你回故乡,好不好?」他边给我擦眼泪,边说。
我怔了一下,良久回味出了话外的意思。
辨不清他的话是真是假:他,堂堂皇子,真的会冒险踏上敌国的土地,同我说亲?
说不出是故意还是试探,我幽幽的说,「我在家乡已经定亲了……」
似乎没有意料到我会这么回答,他的眸子里怒气一闪而过,然后坚决道,「现在还想着家里定的亲?」
「……」我泪眼朦胧的看着他,不说话。
突然,他双手捧着我的脸,凑了上来。
我的挣扎对于他而言就是挠痒痒。
所有要说的话,都淹没在他霸道的亲吻里,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暧昧呜咽。
我快要虚脱的时候,他终于松开了我。
我大口喘着气,努力平复这自己狂跳的心脏。
「李辰彦!」我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愤怒、害羞,让我哭的更厉害。
「好了,好了。不哭了。」他轻抚我的后背,「忘掉定亲,你是我的,记住了。」说的霸道至极。
「我在家乡也是大户人家、好人家的姑娘……」
「我知道。我知道的。」他低低的回我。
「可我现在算什么?奴隶?侍女?还是……」我说不出那两个字,越说越愤怒,越哭越厉害。
「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下人……」他面露愧色,「是我想的不周,再过一个月,我带你回城,给你身份。」
他像是在承诺。
「什么身份?妾室么?」我盯着他。
「……」他愣住,静静的看着我,不再说话,表情莫辩。
「我绝不会给任何人做妾。」我顶住心神,慢慢的说出道。
李辰彦没有说话,转身出去了。
11
一连几日,李辰彦都没有在来过帐篷。
我的身体也已经大好。
生病期间,厨房换了好几拨厨子,给我做米糕、做周国的各种吃食,我都兴致缺缺,觉得味道不对。
李辰彦进来的时候,我正在绣荷包。
他拿着一卷白纸,铺展在桌案上,把我拉到了过去。
「来,告诉我,你家乡的房子是什么样的?」
「?!」我满眼疑惑。
「我打算在都城按照你家的房子,给你仿建一处院子。」他带着淡淡的笑。似乎忘记了我们前几天的不欢而散。
「……」我看着他,眼眶有些发酸。
最后,给他画了父王给我建的公主府的一处院落。
「没想到,你的画工这般了得。」他的眼里满是赞许,「你家的宅子真漂亮。」
望着纸上的院落,我久久无言。
或许,父王给我建的府邸这辈子大概是见不到了。
夜里,李辰彦再次拥着我入眠。
冰凉的夜里,我根本睡不着。
我看着黑夜里,他隐约可见的脸庞,忍不住轻轻用手临摹。
头发和眉毛真是浓密。
手指一路向下,滑过他的鼻梁,嘴唇,下颚……
手毫不意外的被捉住,他轻笑出声,「摸够了么?」
然后,把我的手凑到唇边,慢慢的磨蹭、轻吻。
他拉紧我,轻柔的吻从眉眼到嘴唇一路向下,落到了锁骨。
虽然早有预料,但是我仍然止不住的颤抖,不自觉的僵硬。
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脖颈,
麻麻痒痒的感觉,让我浑身一个激灵。
他在我的耳边呢喃,一遍一遍的唤着「尔雅……尔雅……」
衣裙被不知不觉褪了下来,
皮肤暴*露在冰凉的夜里,我打了一个寒颤。
他覆身上来,把我完全淹没。
抵死的缠绵里,眼角有泪滑落。
分不清这份欢愉里,我究竟有几分真心又有几分算计。
12
我们就这样和好了,
不谈未来、不念过往。
他更频繁的带着我出去打猎、去山上采果子。
告诉我獾和猹的区别。
阳光好的时候,带我纵马驰骋。
甚至在我的央求下,乔装打扮,穿上周国的衣服,去的乌城逛铺子,买首饰。
我教他唱母妃教给我的歌谣。
跟他讲,我幼时调皮,用墨染了先生的胡子。
李辰彦不在军营的时候,我会离西南角帐篷很近的山坡上,边晒太阳边唱歌,等他回来。
我还是忍不住跟他说,我想家,想阿娘,想阿娘做的米糕。
这天,他端来一盘米糕,让我尝尝。
看着那盘样子熟悉的米糕,我甜甜的笑了。
一个人吃下了整盘米糕。告诉他,这才是我家乡的味道。
后来,我在厨房看到了略微有些佝偻的年轻男人,一只眼睛已经瞎了,因为刀伤,半边脸几近毁容。
厨娘说,我吃的米糕就是这个男人做的。
我扯着嘴角笑了,没敢让厨娘看到我潮湿的眼角。
因为吃到了惦记已久的味道,我很开心。
我给那个毁容的男人取名阿丑。
给李辰彦绣了一只荷包作为答谢。
我问他想要什么花色,
他毫不犹豫道,「并蒂莲」。
亲自把荷包系在李辰彦腰间的时候,
我的发间多出一支通体透亮的白玉簪子。
他附在我耳边轻声道,「听说,你们周国有簪发为夫妻的说法……」
我羞红了脸。
他捧起我的脸,温柔的笑意从嘴角扩散开,「真好看。」
如果我不是周国的公主,这真的是一段幸福的时光。
13
转眼,已是腊月。
天气变的愈发的冷。
这日,李辰彦一早把我从被窝里强行捞出来,我冷的缩了缩脖子。
侍女们送来了一套崭新的滚毛冬装,我疑惑的看着他。
「附近的山顶有积雪,甚是漂亮。今天再带你好好转转,得穿的厚实点儿才行。」
「后日,我们就要回都城了……」我正换着衣服,李辰彦貌似不经意的轻声道。
「那……我明日帮你收拾行囊。」顿了顿,我若无其事的说。
「你把自己的东西收拾规整好就行。我让他们给你多准备了几套冬装,下午大概就能送来了……」
「我……我也要一起么?」我小声低声问。
「哼!」他不轻不重的刮了一下我的鼻尖,「你还想独自一人留在营里?」语气有些不满。
「我们回都城要呆多久?」
「暂时不一定……」
「……」我低下头,不再言语。
这次,他策马拥着我去了更远一些的山上。穿过层层叠叠的密林,一处正冒着白气的泉眼赫然出现在眼前。
竟是一处温泉!
他笑着抬了抬下巴,「去好好泡个澡吧,接下来要走十来天才能到都城,路上没有方便洗澡的地方了……」
犹豫了半晌,我转身背对着他,去了外衣,裹着里衣走进了水里。
温热的水瞬间包裹住身体,我洗了三个月以来最舒爽的汤浴。
氤氲的温热,很容易让人舒展心神。
突然一个滚烫的胸膛贴近了我的后背,他的下巴抵着我湿润的颈窝,「你现在……不害羞了?」他轻笑出声。
「我想留在这里……」,我没有回头。
拥着我的手瞬间变紧,他强行的转过我的身子,紧紧的盯着我。
他的眼神很复杂,凌厉中含着些莫辩的柔软。周遭轻松、暧昧的氛围霎时斗转直下。
「这不可能!」他拒绝的果断。「你要跟一帮糙老爷们呆在这里?」
我低着头不在说话,倔强的僵持。
蓦地,他把我拽进怀里。把我的头紧紧摁在他的胸前。
「你知道,我放不开你的……」头顶传来他沙哑的声音。
「这里离周国近……」我开始抽泣。
「除了这件事,其他的事我都能答应你。你必须跟我在一起。」
即使努力忍着,我还是忍不住的大哭起来,肩膀一抽一抽的。
他轻轻拍着我的后背。
良久,终于哭好了,我在他怀里蹭了蹭,泪眼朦胧的抬头问道,「那可不可以把阿丑带上?」
「……」李辰彦犹豫了一下,没有吭声,算是默认答应了。
这次,我主动抱了抱他,不知道是在感谢他让我带上阿丑,还是在跟他提前告别。
14
我以为李辰彦会带很多人回都城。
结果只有三十余骑精锐跟着他。
我和一个侍女被安排坐着马车,其他人都骑马。天气很冷,马车里铺着厚厚的羊毛垫子,还算暖和。
刚开始,他们行进的很快。
可是我身体有些吃不消。
不是头晕,就是呕吐。
走上一个时辰,就要原地休整一会儿。
我甚至能感受到同行人的异常不满的眼神。
临近傍晚的时候,终于走到了瀚南关。
我突然肚子疼的满头大汗,
李辰彦看着我满头冷汗,下令原地扎营。
瀚南关,以瀚南山为界,北面是齐国,南面是周国。
瀚南关,我外公,镇北将军的驻地。
这也是一路北上最后一个离周国边境最近的位置了。
15
晚饭所有人照例吃了随身带的饼。但李辰彦还是亲自去猎了只兔子,烤给了我。
他让阿丑找来些野菜,给我煮碗热汤。
阿丑很能干,不多时找来很多野菜,所有的人都就着热汤吃起了干饼。
天上明月皎洁,远处的树林里偶尔传来一两声不知名鸟鸣。
帐篷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我缓缓的起身。
离开前,仍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呼吸均匀的李辰彦。
汤里的蒙汗药加了计量,他大抵能睡到明天早上吧。
走出帐篷,阿丑已经等在了帐外。
他转头看到了我,满脸焦急。
借着月光,我仔细凝视着如今面目全非的男人。
一瞬间,眼里蓄满泪水。
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这样毫无顾忌的认真端详这个面貌丑陋的男人。
眼皮诡异的耷拉下来,让那只本已瞎掉的眼睛,看着更为可怖。左边脸上一道从眉骨到脸颊的刀疤,像一条在脸上蠕动的巨大肉虫,泛着不均匀的黑红。
我的哥哥—周安禹,曾经也是大周国盖世无双的第一美男子啊。为了躲过齐兵追查,不惜自毁容颜。
他的身躯再不似从前那边挺拔,容颜再不复俊美。
虽然他和从前大相径庭,但我还是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伸手搂住我,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随即一言不发的拉着我的手,朝树林中奔去。
北方冬夜的风寒冷刺骨,放肆的在我们耳边翻滚,哥哥一直紧紧的拉着我,我不敢回头、不敢停下。
身后的黑暗里,似乎蛰伏着一匹张着血盆大口的恶狼,随时会冲上来撕咬我们。
我的呼吸急促,渐渐感觉体力不支,但是仍然咬着牙努力的跟着哥哥的脚步。
这是我们最后机会了。
我们必须尽快赶到瀚南山的边境线上,越快越好。
感觉到我越来越慢的脚步,哥哥回头停下,「要不,先坐下歇歇吧……」
「你们是该歇歇了!」低沉声音,冷冽的不带任何情绪,划破前方寂静的黑暗。
熟悉的声音,让我的心瞬间坠入冰窖。
随即,我们的四周亮起了刺眼的火把。
李彦辰赫然出现在几丈开外的地方。
火光里他冷冷的盯着我们,薄唇紧抿,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16
哥哥上前一步挡在我身前,警觉的与李辰彦对视。
看着我们紧紧拉在一起的手,
李辰彦皱起了眉,原本冷冽的眸子里,升腾起一团怒火。
他骑着马,一步步逼近我们……
哥哥将我护在身后,慢慢后退。
李辰彦在一丈开外的地方停下,松开缰绳,伸出右手。
「过来!」他死死的盯着我,声音里含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我瑟缩在哥哥身后,突然失去了与他对视的勇气。
「他是谁?」他继续问。
「放过她!」哥哥扬声说道。
「我问,他是谁?」李辰彦不屑的扫了一眼哥哥,仍然紧盯着我。
我看向李辰彦,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发出声音。
他的愤怒似乎到了顶点,缓缓扬起了右手。
霎时,四周的火光里,亮出了整齐的箭弩。
乌黑的箭矢像一个个淬毒的蛇头,冰凉的对准了我们,像是随时会吐出让人一招毙命的蛇信。
「不!」我惊呼。
瞬间的惊恐像一只魔抓,攥住了我的心神。我只有一个念头,哥哥不能死!
我侧身挡在了哥哥身前,虽然我知道以我的身量根本护不住哥哥,但我仍然张开了自己的双手。
「不要杀他!」死亡的恐惧,让我哆嗦起来,我哭的很大声「我跟你回去!我跟你回去!不要杀他……」
哥哥把我拉进怀里,轻拍我的后背,安抚着我,「没用的,阿咛,哥哥这次可能真的回不去了。你要活下去……」哥哥在我耳边说道,他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贯的冷静自持。
「不!不!」我摇着头。哥哥的话像是在诀别,我没办法接受。
「过来!」李辰彦的声音在耳边再次炸开,「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17
我抽抽噎噎向前踏出一步,倔强的看着李辰彦,「放了他,我就跟你回去。」
「你以为你还有讲条件的资格?」他的声音比寒冰还要冷。
这句话像是一个魔咒,瞬间抽去了我仅剩的力气。
「求求你,求你了。」我近乎绝望的跪坐地上,哀求的看向李辰彦,「我再也不跑了,我以后都跟着你,你放了他。好不好?」
「你求我?你为了他求我?」李辰彦含着冰碴子的声音里带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是的,我从来没有求过李辰彦,更没有向他跪过。
哥哥在身后拉我,我的思绪混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可以永远留在齐国,但我的哥哥必须回去。
父王和母妃还在等着他!
他是周国未来的太子,肩负着大周国的未来,他不能死!
不顾哥哥的阻拦,我用尽全力,几步跑到李辰彦的马前,胡乱的扯着他的衣角。
「求求你了,我就求你这一次,放了他。你……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马上的李辰彦,冷冷的看着我,「他是谁?你的未婚夫?情郎?」。
「不……不是的。」我连连否认,「我……我会听你的话,再也不跑了……,我……」
刺耳的箭矢声划破寂静的夜,身后发出一声闷响。
我惊恐的回过头,
我的哥哥,周安禹,就那样猝然倒在了地上。
倒地前,他一直看着我的方向,他的嘴唇在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我什么也听不到。
他的左胸赫然插着一支箭羽,暗红的潮湿在他灰色的袍子上迅速开出一朵妖艳的花。
「不要!」我转身朝哥哥奔去。
后颈传来一阵剧痛,我跌进一个冰冷的怀抱。
18
我在李辰彦怀里醒来的时候,他轻轻揽着我,斜靠在榻上,双眼闭着。
我挣扎着要坐起来,还闭着眼睛的人,瞬间手上的力道加重,我没能挣脱他的怀抱,抬头撞上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
「放开我!」瞬间盈满泪水的眼睛愤怒的盯着他。
「……」他直直的看着我,终是没有说话,渐渐松开了揽着我的手。
我迅速坐起来,往床角退了退,跟他拉开些距离。
「我要见阿丑,他在哪儿?」努力控制眼里的泪,我一字一顿都说。
「……」他还是不说话,看我的眼神透着一股子疲惫。
「你把他怎么样了?我要见他!我要见他!我要…」我疯了一样的哭喊。
见他一动不动的样子,我赤脚就往帐外冲。
刚跑出去三步,坚硬有力的胳膊圈上我都腰,我跌回了他的怀里。
「去哪里?」
「你放开我!我要去找他,我要找他。」我放声大哭,「你们把他怎么了?你们…」
「先吃点东西。」
「不,我要去找他,你们到底把他怎么了?我…」
「你知道没有我的同意,你连这个大账都出不去。」他的声音有些冷,「吃饭。吃了我就带你去。」
闻言,我抹去眼泪,用力瞅着他,想要看清楚他话里的可信度。
除了照他说的做,我没有任何办法。
大口,囫囵的吃完了一碗粥,我抬头对上了李辰彦的眼睛,「可以了么?」我吸了吸鼻子问。
他没有马上回答,看向我眸子,漆黑深邃,透着浓浓的无力和心疼。
「你刚刚答应了的!」我太害怕他反悔。
「走吧……」,他垂下眸子,拿起地上崭新的靴子,捉住我的脚,慢慢给我穿,全程没有看我。
做完一切,他起身沉默的往外走,我小跑的跟在他身后。
李辰彦走的太慢了,我跟在他的身后,好几次差点撞上他的后背。
他从来没有走的这么慢过。
终于,他在营地西南角的一处小帐篷前停下。
驻足半晌,他回过头,看向我,不由分说的抓起我的手,撩开了帐篷。
我的心脏紧张的一窒,有那么短暂的一瞬,我有些没有勇气面对帐篷里一切。
19
昏暗的帐篷四角点着白色的油灯。
除了正中一副漆黑的棺椁,帐篷里什么都没有,静的可怕。
我定在了原地,愣愣的盯着那副刺眼的棺椁,不住往后退。
即使之前有那样不详的预感,我也仍然不敢相信,我不敢上前去确认,那里面躺着谁。
似乎,不去确认,阿丑,我的哥哥,就还仍然活着。
「不!…不…」我的头好疼,我跌坐在地上。
李辰彦蹲下身,轻轻拍着我的后背。
哭到再也没有眼泪,我终于站起身,朝着正中的棺椁走去。
那冰冷的黑色棺椁四周放了冰。
躺在里面的男人,已经换上了靛蓝色的周国男子外袍。
头发也整齐的绾起了周国成年男子惯常的髻。
从体态就可以看出,这原本应该是个仪态倜傥的偏偏佳公子。可惜,他的脸像我给他取的名字一样难堪。
此刻,他静静的闭着双眼,左眼皮不自然的塌陷,眉骨延伸到脸颊的疤痕,仍然猖狂的触目惊心。
再也没有人知道,这曾经也是迷倒周国数千贵族少女心的一张脸。
我像被静了声,唯有眼泪无声的往外滑落。
看了哥哥许久,我抬手,解下了脖子上的玉锁,俯身塞进了他冰凉僵硬的手里。
最后,轻轻抚了抚他冰凉的脸。
然后一言不发的走出了帐篷。
帐外,冷风刺骨。
望着远山的积雪,我思绪飘远。
几个月前,母妃从庙里求了一个通体透亮的玉锁。
小巧的样子,我甚是喜欢,便向母妃讨要。
母妃自是拒绝,说是给哥哥求的平安锁。
虽然舍不得,但我知道,哥哥的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哥哥笑着刮刮我的鼻子,「阿咛想要吗?」
我撅撅嘴,「不想。」
哥哥出征后,他的婢女把玉锁拿给了我,「殿下知道公主喜欢,特意留给公主的…」
哥哥,平安锁留给了我,所以你才会走么?
哥哥,平安锁给你,你回来可好?
20
侍女进来掌灯的时候,李辰彦才回到大帐。
他在床边坐下,看着我,一时无言。
「你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吧…?」我盯着虚无缥缈的远处,幽幽开口。
「我一直希望自己的猜测是假的…」他的声音暗哑。
「既然一早就知道,为什么不拆穿?看着我像跳梁小丑一样,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你是不是很开心?」
「跳梁小丑?!玩弄?!」他的声音陡然变冷。「到底谁是小丑?尔雅。哦,不对。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
他抓着我的手变的更紧,继续道,「你是谁,他又是你的谁?未婚夫婿?情夫?你肯呆在我身边,取悦我、讨好我就是为了他吧?」
「……」
「你为了他可以求我,可以下跪,可以去死!你当我是什么?你究竟当我是什么?」他的声音不断提高,变得愤怒。
「我已经答应留下来了,我已经答应不走了!你为什么还要杀了他?为什么?」
我已经抛下所有的自尊,跪下来求他了,他怎么这么狠!甚至不等我把话说完。
「为什么不能留他一命?为什么?」我浑身颤抖,泪眼婆娑。现在的自己甚至不敢闭眼,闭上眼脑子里就是哥哥中箭,躺在棺材里的画面。
一只大掌抚上了我的脸,准备给我擦拭眼泪。
我没有迟疑,一口咬上了他的右手。
泪水涌出,和着他手上的鲜红,一滴滴落在毯子上。
我呜呜的哭着,但一直没松口,李辰彦也一直没动。
从在茶肆被迷晕一直到哥哥的死,这几个月经历的所有苦难,折辱历历在目。
我所有隐忍的耻辱,最终也没有换得哥哥的平安。
我恨李辰彦,更恨自己。
是不是没有自己,哥哥原本是可以一个人逃走的?
所有的愤恨,似乎都变成了地上的鲜红,喷薄出来。
铁锈味儿的腥甜充斥着口鼻,一股汹涌的恶心之感冲击喉头,我霎时松开了牙齿,狼狈的佝偻着身子开始呕吐。
21
侍女已经端了三次药进来,都被我直接扔到了地上。
眼泪怎么也干不了。
我想起了那个军医,满面含笑的说,「恭喜主子,姑娘有喜了…」
李辰彦开心的蹲下身,捧着我手,笑意盈盈的说,「我们有孩子了,我们有孩子了!忘掉那些不开心,好不好?我们一起把孩子养大…」
我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孩子!这真是天大的讽刺。
在我的哥哥被李辰彦射杀的之后,在我万念俱灭的时候,让我怀上他的孩子!
我拒绝喝药,拒绝吃饭,逐渐变的头重脚轻,昏昏沉沉。
李辰彦跟我说尽了好话,我毫无反应。
他把帐篷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
「啊!血…」迷迷糊糊中,听到侍女惊叫。
我听到李辰彦奔进来的声音,喘着粗气命令军医的声音。
有人捏着我的下颚,强行给我灌进了苦涩的药汁。
22
阿烈吩咐着人,换掉了帐篷里被砸烂的什物。
「姑娘……」他欲言又止,「那箭不是主子让人放的。是韩铁,韩铁自作主张放的箭。主子抽了他五十鞭子,砍了右手,现在他还被绑在刑场上。这样下去,他肯定是活不了的。主子在给你报仇出气。」
「那又怎样?不是他让你们准备的箭驽么?阿丑能活过来么?」
「姑娘…主子待你如珠如宝。这次…这次本来主子是要奉命回都城联姻的。为了你,他驳了圣意。王上震怒,削了他的权。你可能不知道,他放弃联姻就意味着他放弃……」
「阿烈!滚出去!」李辰彦走进帐篷,怒斥出声。
他的手上拿着碗粥,在床边坐下。
舀起一浅勺,轻轻吹了吹,「喝点粥吧,大夫说孩子不稳,有流产征兆。」
我扭过头,不看他。
「不为了我,为了你自己,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多少吃些好不好?」他蹙眉,隐忍着说。
提到孩子,无助和绝望再次袭来。我一下一下捶打着自己的肚子。像他表明我的态度。
手腕立马被他紧紧扼住,「你就这么恨我!?这么不想要我们的孩子?!」他怒吼,声音很是痛苦。
「他死了,因为我他死了!你把他杀死了!…」我的肚子好疼。我痛苦的捂着肚子。
「来人!」李辰彦松开我的手,一把抱住我。
军医提着药箱跑了进来。
我死咬着唇,不吭声,也不肯伸出手给大夫号脉。
军医一脸为难的看着李辰彦。
良久,李辰彦转过身,淡淡道,「我同意你回大周了。身子好了,你带着他一起走吧…」,说完,大步走出了帐篷。
我怔怔的看着他背影消失的地方,潮湿从眼角滑落。
半月后,我身体大为好转。
那天离开后,李辰彦再也没来过大帐。
阿烈告诉我,出行的人马已经准备好,三日后送我回乌城。让我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
环顾大帐,我和李辰彦在这里,一起作画,依偎看书,讨论古籍;我告诉他周国各色香薰的区别,他教我齐国的小调……
匣子里有他给我置办的各色钗环,柜子里有他给我准备的各式衣裙。
到处都是我俩留下的痕迹。可是,却没有什么是我能带走的。
23
晚上,我睡的极不安稳。
努力睁开眼,李辰彦坐在在床边。
彼此相看,终是归于沉默。
「你到底是谁?或者说,你们到底是谁?」他幽幽的问。
「……」
「我接到密报,周国使臣已抵达都城,周国的皇帝愿意用北方五城,换周国二皇子和大公主。听说这二人几个月前曾在北方出现过…」
「……你领命了么?」
「我还需要去找么?」
「所以,后天送我去乌城不作数了,是么?」
「……」他突然抬手,轻轻屡了屡我耳边的碎发。从怀里掏出一只那支白玉簪子给我插上。
「所以……咳…他是你哥哥…?」他清了清沙哑的嗓子,「我们…无论如何是……所以你一定是要走的吧…」
「……」
「你说,或许我向周王求娶你呢?」
「……」我垂下头,隐去泪光。
从我被俘,哥哥被杀那一刻,这本就是场死局。
父王怎么可能会答应把我嫁给杀死他儿子的人?
我怎么可能跟杀死我哥哥的人举案齐眉?
「孩子的名字我想好了……,你…你会生下来吧…」
「……」我轻轻吸了吸鼻子。
「好了。起来收拾一下,现在送你走。」他艰难的扯了扯嘴角,似是下定了决心。
「…!?」我看着他,有些惊讶。随即反应过来,等到齐王的旨意送到这里,就不是用我和哥哥换五座城池这么简单,我和哥哥根本不可能轻易走出齐国。
唯一的办法就是,王令到达前,我们已经离开齐国。
24
随行的人马很少,只有十几骑。
二更天,外面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所有人的静声了一般。甚至连马蹄的声音都很小。
他是想让我悄无声息的离开这里吧。
这次没有马车,李辰彦直接抱我上马,用一件大氅严严实实的把我包裹着。
冬夜的北风肆虐,我紧紧的缩在他的怀里。突然想起了那夜跟哥哥一起逃亡。
如果时间能倒退回去,我提前告诉他那是我哥哥,他没有命令弓箭手,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呢?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发现我们走的并不是去乌城的路,而是北上的路。
「你要带我去哪里?」我警觉的问。
「放心。」他低头看着怀里的我,「我送你去瀚南关…」
我了然。他大抵是什么知道了吧。镇守瀚南关的人是我外公,现下,送我去瀚南关无疑是最安全的。
25
天亮以后,得了李辰彦的口令,队伍突然加快了速度。
傍晚的时候,天空上有大片的火烧云。
队伍停在了一处宽阔的草地上。前方就是周国地界了,远远的我看到了镇北侯府的旗帜,那是外公的人马!
终于可以回到故土了,心酸,委屈…各种情绪汹涌而来,我的眼泪又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
对面为首的是跟外公一起驻扎瀚南关的表哥,似乎等候多时。
看我们停下,表哥骑着马带了一小队人向我们走来。
我想翻身下马,突然被李辰彦抱住,抱的太紧,甚至让我呼吸困难。
他的头深深的埋在我的脖颈上,我似乎感受到了点凉凉的潮湿。
「我送你过去吧。」他抬起头,圈住我的腰,让我安坐在马上。
后面已经有人抬着哥哥的棺椁向前走了。
李辰彦策马带着我在后面缓慢的跟着。
「主子!」阿烈在后面急切的喊到,想要阻止李辰彦再往前走。
作为一方主帅,如此单枪匹马深入敌方阵营,实在是很冒险。
李辰彦并没有停下,抬了抬手,阻止了阿烈后面的话。
外公的队伍近在咫尺,表哥在一丈开外的地方停下。
哥哥的棺椁已经交接给了他带来的人。
表哥看着棺木,瞬间满眼猩红,怒目瞪着李辰彦。
那眼神让我像被针扎一样的难受。
我挣扎着下马。
「我以后会常年驻扎在这里。如果,…如果哪天你…想回来看看,到乌城的来福客栈,把簪子交给他们就行。」
李辰彦凑近我的耳朵,跟我说了最后一句话,然后松开了固在我腰间的手。
下了马,我缓步向表哥走去。
走近,表哥一个跨步把我拉了过去,顺势把我往他身后拉。
我想回头,再看看一眼李辰彦,向他挥挥手,算作告别。
又是那样的一瞬,我回头的时候甚至看到了李辰彦嘴角那抹苦涩的笑。
几十支箭从草丛里齐发,射向了他。
「不!不要!」我痛苦的哭喊出来。甩开了表哥的手。不顾一切的奔向了前面缓缓从马背上掉下来男人。
「回来,公主快回来!他杀死了二皇子,我一定要他血债血偿!」表哥在后面发疯的嘶吼。
我抱住了李辰彦掉下来的身体,温热的液体从他胸前的数个窟窿里汩汩而出。
他的嘴角开始流血,漆黑的眼睛静静的看着我,努力的笑。嘴唇一张一合,似乎想对我说什么。
我紧紧的,用力的抱住他。
原来,利箭穿透胸膛是这样的感觉啊。
我们的血慢慢汇聚在一起。
我的视线逐渐模糊。
我努力睁大眼睛,可是怎么也看不清楚他的脸。
我好着急,艰难的噏动嘴唇。
我想告诉他,「李辰彦,我叫安宁,周安宁。大周国的安宁公主。你可以叫我的乳名,阿咛。」
作为大周国的公主,
作为周安禹的妹妹,
我不能留在你的身边,必须杀死你。
可是,作为阿咛,
我愿意陪你一起共赴黄泉,甘之如饴。
天边的火烧云好美,
母妃好像在轻轻拍着我,在我耳边清唱,「月奶奶、黄巴巴,小阿咛、睡着啦……」
哥哥推门进来说,「阿咛,我的独家秘制米糕好了,你尝尝……」
(完)
标题回顾:我怀了敌国皇子的孩子(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