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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动室里,游时挑衅完江应,正打算出门,这地方烟雾缭绕的他有点待不下去。
吕刚这时抬起头:“哎,那不那转学生吗?学霸不都是在考场里坐到天荒地老的那种吗?怎么也提前交卷?”
游时心说做完卷子不交留着上贡吗?
吕刚这时又转过头,低声跟旁边人说着什么:“要不哪天去堵……”
游时站住脚步,眉间带着戾气扫了他一眼。
吕刚立刻截住话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找事。”游时说完,便出了活动室的门,想着提前去食堂吃饭。
数学是上午最后一门,提前去食堂能够避免抢饭。这之后的午休就只有三十分钟,各回各班,在桌子上小眯一会就得接着考。
赵邮从屋里面追出来,问他:“明天,或者后天,中午翘课去吃饭?”
这是赵邮的传统,每次考完试他都要出去吃一场,因为他爸妈看见他成绩后会怒而没收他零花钱。
“行。”游时点点头。
“要我叫上江应一起吗?”赵邮晃了晃手机,“你不好意思叫我替你叫。”
他手指飞速在手机屏幕上打字。
游时说:“中午出校得翻墙,江应脑子被驴踢了才出去吃。”
而且最近教导主任牛头不知道怎么了,查纪律特别严,每次都是亲身上阵。
逃学这事一不留神,就会在校园里面上演大逃杀,前面的学生在跑,牛头在后面带着几个保安气喘吁吁地追。
“翻墙怎么了?”赵邮问,“你怎么知道他不会翻墙?”
“反正别叫。”游时抓了抓头发,不耐烦地说,“我不想见他。”
赵邮正想说你不见他怎么打架,不打架我怎么开盘,手指突然一顿。
手机上,江应给他回了一个“?”
赵邮撤回消息,又手忙脚乱找补了一句:“发错了。”
江应没再回,退了聊天软件,打开手机备忘录记了一句“周三中午,状元楼。”
—
距离下午开考还有十分钟的时候,江应醒了,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去了趟厕所。
后桌还在睡。
江应路过游时旁边,垂眸看了眼他。
睡相很乖,就是胳膊伸得有点长,江应总觉得他的手指会偶尔碰到自己后背。
游时手指动了一下,皱了下眉头,江应从他旁边匆匆过去。
刚进男厕所,早就蹲在厕所里三个人吞云吐雾地回过头,戏谑地看着江应。
江应无奈笑了一下,他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遭。
“就这么多人吗?”江应回手关上了门,“正好,问你们点事。”
众人想看在这种情况下能问出来什么东西,就听见这人慢慢说:“你们跟游时熟吗?”
众人:“?”
“他经常打架?”江应又问。
众人:“……”
几个人彻底忍不了了,厕所里乱起来。江应速度很快,结束战斗总共用了不到五分钟。
他慢条斯理洗了手,又顺手给了旁边那人一包纸巾,让他把脸上蹭到的灰擦掉:“这是最后一次。”
那人愣了一下,两根手指颤抖地夹过那张纸巾。
“对了,今天的事别让游时知道,尤其是我问你们的事。”江应要转身出门的时候补了一句,又顺手接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问:“在二高怎么样?”
“中午打电话,你是没上过高中吗?”江应说。
那头开始笑,笑完说,“诶,你和那个小朋友现在关系怎么样?”
“吃了一顿饭,”江应想了想,又补充说,“目前在筹谋下一顿饭。”
那头笑得更大声了。
江应想说什么,门口闪过一个人影,江应下意识把电话挂了。
游时一脸没睡醒地进来,侧脸上还有压红的红印,头发有点乱。
江应愣了一下。
游时也停住脚步,半眯着眼睛看他,总觉得哪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江应问。
游时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脖颈:“脖子,红了一道。”
说完,打了个哈欠进去了。
—
下午考完,高二年级的开学考就算是结束了。
赵邮叫游时一起去网吧,说是平常玩的几个人都在,游时说:“考一天了,小邮子你不累啊?”
“累什么?”赵邮说,“我睡了一天。”
游时硬梆梆地说:“我累。”
“你写题了吗你就累?”赵邮拽着他,“答题卡都是白的。”
“你错了,”游时摇摇头,“我输出了一份将近满分的数学答题卡。”
赵邮:“……”
畜生!
回了家,跟游时预想的一样,家里还是没人。
他爸妈都忙,全世界到处飞着谈合作,家里只有一个阿姨过来照料着,不过平常也跟游时碰不上面,因为他不怎么在家吃饭。
房子又大,更显得冷清。
游时习惯了这种冷清,周围猛然安静下来的时候,他甚至还会放松地抽一口气。
他明明身边的朋友比谁都多,开黑的,约牌的,下了课一块找个地方抽烟的,身边来来往往的全是人,但他自己却神奇的从没真正地融进热闹里。
进屋,换鞋,家里那只主子又纡尊降贵地冲他喵了一声。
桌子上留着饭,王姨给他留了张纸条,让他记得吃。他洗完手随便扒拉了两口,便捉了猫上楼。
橘猫叫黄花,长得丑,看人的时候表情总是很臭。
原先是只流浪猫,捡过来之后就一直养到现在。
游时给黄花喂了猫粮,不顾黄花在他怀里拳打脚踢,强迫良家妇女似的把它按到自己腿上,细长的手指插进黄花细软的毛发里,时不时蜷起手指抓一下。
慢慢黄花安静下来,在他腿上打着呼噜睡觉。
游时手里拿着手机翻了下一天的消息。
他所有群都屏了,群里聊的什么他也都是大概翻一眼,因此错过了不少八卦,每次都得赵邮和他再讲一遍。
游时手指一动,点进一个群聊,群聊名字叫【专业修电脑的】
这个群里全是江城搞信息竞赛的选手,游时初中的时候就进了,但是没怎么在里面说过话。
群里的人昵称都改成了学校名称加马甲,马甲一般改的都是刷题网站上自己的用户名。
【四中-link:快快快,下一期友谊赛报名了啊,人数定了之后就定场地了。花生瓜子八宝粥,到时候观赛的比赛的都有。】
link接着发了一个群接龙。
【江外-su:群里的大神都特么别潜了,出来报名!】
【一高-ppy:没意思,我要看到血流成河!】
【四中-link:你想怎么看血流成河?(斜眼笑)要是Mortal大佬在这就好了,直接屠杀。】
【江外-su:没跟Mortal打过,打过的来说说。】
这一句话炸出来不少多年潜水巨佬。
【六中-uuur:没线下打过,线上比过一场,我只能说是秒杀。稳、准、狠,从不浪费时间,就算是暴力破解也解得很帅气。没见过M佬代码风格的移步群文件,都是绝版珍藏资料。】
【江外-syt:就是Mortal大佬太狂了,群里的将近一半都被大佬说过没天赋吧。】
【四中-link:M大佬狂有狂的资本,要是我初中就打赢了省队选手,我他妈比他还狂。还在这办什么友谊赛,我直接国际赛事为国争光去了。】
【江外-mpm:不服Mortal佬的人多了,M佬的准则是能打就不bb,每个人打一场就服了,不然点开群成员看一看,你以为他的群称号怎么来的。】
那个常年灰色头像,超过两年没有上线的□□账号,网名还是叫Mortal。
前面的昵称是——
【Talk is cheap。Show me the code】
【。:就是可惜,不打了吧?刷题网站也没动静了,□□群里也没动静,别是天才易逝,过刚易折。】
【江外-mpm:这几把谁啊?连个学校都没有?】
【江外-syt:管理这他妈还不清人?等着他往群里发黄色小广告呢是吧,管理要是想看我给你发。】
【。已被移出群聊。】
【四中-link:清了清了,顺便,谁他妈都不能往群里发黄色小广告,实在想发小窗给我发。】
【二中-hs:布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公若不弃,我的意思是发我一份。】
【也发我一份。】
【还有我,也发我一份。】
【……】
群里又开始了胡扯,游时没再接着往下看,而是点进了那个群接龙。
本来都要输进去Ys了,又停下了手。
从江应走了之后,他就没打过比赛,刷题网站也换了个小号。
停了这么久,他突然觉得没有开始的必要了。
二高从来没出过竞赛生。
这点谁都清楚。
游时想起江应又有点心烦,看着群里的Mortal字样也有点烦,扔了手机打算专心撸猫。
这个时候一条信息弹了进来。
【江请求加您好友。】
游时看见这个昵称就知道是谁。
【Ys回复江:不加。】
过了一会,又弹出来一条。
【江回复Ys:还养着呢?】
游时没反应过来江应说养的什么,顺手又回了过去,消息发送之后他才感觉到自己傻逼。
自己在验证消息这跟江应聊个什么劲啊?
【江回复Ys:猫。】
游时抓着猫毛的手猛然一顿,黄花不满意地喵了一声,在游时怀里踢腿。
他这才想起他的微信头像是黄花,猫脸上的表情格外臭。
黄花是捡来的,确切地来说,是江应在他们之前住的老社区,从邻居宋爷爷手下要的。
游时非得给他起名叫阿丑,江应不同意,起了一个格外骚气的名字,叫游小游。
游时说你这是在骂我,江应说这是在夸他可爱,两个小孩差点为了只猫打一架。
后来宋爷爷拍板,说就叫黄花。
【Ys回复江:关你屁事。】
【江回复Ys:游小游当年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个人是我,我对他有监护权。】
【Ys回复江:什么狗屁游小游。】
【江回复Ys:不是吗?我当年起的名字,叫游小游。】
游时觉得在验证消息骂人不怎么过瘾,因为不能打电话语音输出,手指一动就同意了江应的申请,正要一个电话拨过去,突然就冷静下来。
他跟手机屏幕上的【江:我是江应】大眼瞪小眼。
自己他妈的又上当了。
游时在心里槽道,游时啊游时,你对别人都能放完狠话再笑着请烟,怎么能手一动就同意江应好友申请。
游时搓了半天脸,觉得不能让聊天框这么空着,显得自己同意好友之后气势输了,于是在聊天框里激情打字。
“那只猫有名字,叫黄花。你他妈烦不烦?”
没发出去,对方的消息已经过来了。
【江:不烦,我知道有名字,在我这他叫游小游。】
游时:“?”
删除,再打。
“那他妈的我还叫他阿丑呢?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江:如果你不介意一只猫又叫阿丑又叫游小游,那你叫他阿丑我没意见。】
游时:“?”
这小子他妈的有读心术吧。
删除,再打。
“你别管猫了,也别管我,我养的好好的……”
【江:我没在管你。】
【江:我在管我的猫。】
游时打字的手指突然顿住了。
我的猫。
他感觉这三个字怎么看怎么别扭。
“你说什么屁话……”游时打一个字想两秒。
【江:拍一张我看看。我真的很想他。】
游时手一动,对话框里的字全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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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两句话,游时浑身炸起的毛突然顺回去了。
他盯着那两句话发呆,模样很乖,从翘起的呆毛里还能看出来一丝懵。
许久之后,游时看见上面又变成了正在输入中,他倏忽回过神。
翻了许久的相册,发现都是些数学题和信竞题,偶尔还有几张赵邮上课睡得奇形怪状的照片,中间甚至夹杂了一张江应坐在他前面的背影。
无奈,他托着黄花的头,随便拍了一张。
黄花对他这个行为很不满,又要在他怀里扑腾。
游时按住他,利落地点了发送。
江应收到照片,点开,放大。
黄花跟他离开江城时看上去老了一点,不过依旧丑得别具一格。然后他目光就落在那双松松插进黄花毛发里的手上。
皮肤冷白,骨节分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柔软的猫毛衬的,这只手好像也有点软。
他在退出照片的瞬间看见了照片角落,那里漏出了一本起了毛边的辅导书的书角。
——《信息学奥赛课课通c++版》。
他的书。
江应手指蜷缩了一下,按了保存。
游时这个时候才注意到那本偶然入镜的书,他手忙脚乱地撤回照片,把书桌上东西一推,摁着黄花的头又拍了一张。
【江:?】
【Ys:那张太丑了。给你拍张新的。】
【Ys:[图片]】
这次黄花的眼睛都没睁开,一张猫脸格外狰狞,跟上一张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江应注意到,照片一角泛着毛边的书已经没了。
他忍着笑又摁了保存。
游时点开照片看了又看,确定这次没有漏出来不该漏的东西,然后他就看见一块大白兔奶糖。
游时冷着脸撤回。
【消息已超过两分钟。】
游时:“……”
游时想再说什么,只看到上面的备注突然变成正在输入中,又一闪变回了江应,隔了一会之后再变成正在输入中。
游时等了半天,终于没了耐心。
输什么东西输五分钟输不完?
【Ys:?】
【江:你还打信竞吗?】
游时抿了抿嘴唇,他没想到让江应踌躇了半天的竟然是这么一句话。他心里突然有点不痛快。
【Ys:你还打吗?】
江应没有回复。
游时闭了下眼睛,快速打了几个字,接着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手机上,那几个字是——
【Ys:不打了。】
江应看着游时发来的那句话,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下选手群里的报名群接龙,确认没有游时之后,极轻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翻了翻联系人列表,给赵邮发了一条消息。
【江:那个功成网吧,游时经常去?】
—
此后每一天,江应都会在晚上九点的时候准时发来一句。
【江:游小游。】
游时最开始都无视,但是架不住这人一直发,从游小游叫到黄花再叫到阿丑。
游时总会在他说阿丑之前把一张面目狰狞的照片发过去,冷冷道:【叫他阿丑你就完了。】
游小游和阿丑两个名字组合在一起,给游时的感觉很奇妙。
很不爽。
他手机里被迫多了许多照片,都是黄花。
而江应手机里也多了很多照片,都是他的猫。
开学考结束,第二天升旗,游时刚在国旗下念完检讨,乱编一通之后下了国旗台就有人给他递了情书。
女生扎着高马尾,化着淡妆,一脸骄傲地把那封天蓝色的信封递到他跟前:“游时,我喜欢你。”
游时看了她一眼,总觉得这姑娘在哪见过。
而后他想起来了,这是在学校门口差点被一高那俩勒索的那个女生。
“我不喜欢你。”游时冷冷说,就要从旁边绕过去。
女生又追上来问:“我叫赵雪,我们要不先加个联系方式?”
“不加,”游时说,“没手机。”
“那你这是什么?”赵雪低下头看他的手。
游时手里正捏着手机,连游戏都没关。
游时:“……捡的。”
这时候他眼皮忽然一跳。
江应就在不远处,看见这边的情形之后非但没有躲,反而直直走过来。
“给我告白,”游时收回视线,语气有点急,“快点。”
赵雪:“?”
这时江应已经走到了游时身边。
游时一把抓过赵雪手里的情书,冲她一笑,然后晃了晃手里的手机:“美女,回去联系你。”
赵雪:“?”
江应看着游时,眼睛里面含着打量和一点浅显的笑意:“这是?”
游时立刻变脸:“要你管。”
江应往左拐了个弯,过了走廊,那边就是牛头的办公室,“听说检举揭发有奖。”
游时沉默三秒,面无表情地拽住他胳膊。
赵雪盯着江应看,她这个人只看脸,校门口那天本来觉得游时挺帅,现在看来江应也很合口味。
而且游时好像也没有谈恋爱的意思。
于是她飞快地从游时手里抽过情书,一转头,冲江应认真地说:“江同学,我喜欢你很久了,这是写给你的情书。”
江应:“……”
游时:“?”
“你他妈不是给我的吗?”游时磨着牙尖说。
“你和他大差不差,而且他还比你高一点,”赵雪回完游时,又看着江应:“里面的名字我没改,你不介意吧?”
江应笑说:“不介意。”
游时:“……”
谁他妈比我高,老子还没成年,凭什么要跟一个成年人比身高。
然后他看着江应伸手接了过去。
游时:“?”
“怎么了?”江应看着游时疑惑的目光,笑问。
“你傻逼吧……”游时声音轻低 ,带了点不爽。
正巧这时候赵邮二百五一样跑过来:“都站着干嘛呢,我新买了副牌,要不——诶?”
游时一勾他肩膀,按着他站到了赵雪面前,从江应手里抽过情书,塞到赵邮手里:“管管你妹妹。”
赵邮:“?”
游时已经拽着江应走远了。
赵邮和赵雪两个人面面相觑。
赵邮觉得眼前这个人他妈的跟自己暗恋对象有点像。
赵雪没好气地问他:“你他妈谁啊?”
“你……”赵邮踌躇了一会儿,“哥?”
赵邮认完亲回教室,拉了个凳子坐在游时旁边,问道:“刚才那妹妹怎么回事?”
“递情书来着。”游时漫不经心地说刷着自己的手机。
“给谁?”赵邮悲愤地说,“那是我暗恋对象。”
游时挑了一下眉:“你怎么连你暗恋对象都认不出来?合着你网恋啊?”
赵邮:“照片是抓拍的,就见过那一面,后面就再没见过了,二高可真大我他妈跟大海捞针似的,不说这个,说说情书。”
赵邮语气很沧桑,看得游时想给他递根烟。
“给我……”游时停顿了一下,黑着脸加上一个字,“俩。”
“俩?”赵邮天都要塌了。
游时冲他前桌看一眼。
赵邮:“……”
“你看我还有机会吗?”赵邮搓了搓脸问。
“依我看,你妹妹是个颜控,”游时刷着手机继续说,“你现在整个容可能来得及。”
赵邮:“……”
你他妈说不如不说。
“没关系,妹妹怎么了,多少校园爱情都是从干兄妹开始的,反正我联系方式都要过来了,”赵邮重整旗鼓,突然想到什么,说,“明天中午吃饭问她来不来。”
他说干就干,立刻就给赵雪发了消息。
【赵邮:明天中午状元楼吃饭,你要来嘛?游时也会去噢。】
【赵雪:江应去吗?】
赵邮看了游时一眼,最后决定为了爱情暂时牺牲一下兄弟。
【赵邮:我试着叫叫。】
一切敲定,赵邮松了一口气,却发现游时压根没听他刚才说什么。
游时一直看着手机,表情有点凝重。
“怎么了?”赵邮问。
“江应被堵了。”游时看着江应的背影,压低了声音说。
少年人背影颀长,又长得比他高,坐在他前面的时候,偶尔会挡住他看黑板。
但是游时很喜欢,因为这样不论是他玩游戏还是睡觉都有江应替他挡着。
更重要的是,每次睡醒的时候,看见他还坐在前面,游时会莫名其妙松一口气。
二高大群里,又有人翻出了那句很久之前的消息。
【学霸在二高呆不长,迟早受不了转学,不如现在祈祷这个什么叫江应的能打一点,或者祈祷他抱上时哥大腿。】
【匿名回复:很能打。人很牛逼。】
下面有人回复道:【你怎么知道?】
【匿名:试过了。江应一打四,打赢了。】
【我还没见过能打的学霸。】
【一打四啊?这能打赢?四个蹲一个,你不怕江应后面报复你们?】
【等着吧,说不定处分就在明天,学霸正找牛头调监控呢。】
【四打一还输了,不多带点兄弟找场子?】
游时越看脸色越沉,如果只是打一场两场还好说,但他们这个年纪的人向来不知道见好就收,打得过以后要长久地欺负,打不过日后必要找回场子。
一旦被黏上,就如同狗皮膏药一般麻烦。
游时心烦意乱地踢了踢前桌的椅子,江应回过头,手里还转着一支笔。游时半趴在桌子上,声音低低地问:“你被堵了?”
江应看着他,眼里有点浅淡的笑:“嗯。”
“什么时候?”游时又问。
“开学考的时候。”江应说。
“谁堵的,”游时把手机搁下了,语气有点不好,“看清脸了吗?”
“怎么?”江应半眯了一下眼睛看着他,语气有些逗弄,“小朋友这是要给我出气啊?”
“没那意思,”游时抓了抓头发,坐直了,“就是担心你个虚货被堵了都不知道是谁。”
“已经解决了,”江应敲了敲他桌面,游时看见他手指皮肤冷白,关节处泛着一点红,声音冷又好听,“不会再有人找麻烦了,不信你打开手机看看?”
游时顺着他手的动作乖乖点开手机,弄完他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太听话了,江应好像在笑,他装作没看见,一直在翻群里的回复。
【匿名:以后谁跟江应过不去谁就是跟我过不去。】
游时:“……?”
这世界疯了。
赵邮凑着脑袋看,开始分析:“首先,这个匿名肯定不是吕刚,吕刚心气高。”
游时点点头,没说话。
“而且你那天都那么说了,吕刚肯定不敢动江应,你都快说江应是你的……唔!”赵邮接着说。
游时猛然回神,一把捂住赵邮的嘴。
我什么时候说江应是我的人了?
我的意思是江应只有我能打!
这群语文不好的瞎几把乱解读。
游时这样想的时候丝毫没想起来他28分的语文作文。
江应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说什么?”
游时恶狠狠地说:“说你是个二货,跟你打架容易拉低智商。”
他站起来,带着赵邮就往外走,赵邮使劲给江应使眼色,眼睛都快眨巴出花来了。
游时完全不理,在他旁边低声说:“你等会再看他,为了你的爱情,我先给你整个容。”
赵邮:“……”
容没整成,被槐姐赶回来了。
槐姐进门就拍着桌子说:“卷子已经改出来将近一半了啊!你们是不是把教的东西都吃了!一个寒假回去清空记忆了是吧?!”
班里一群人看向了江应。
“看别人干什么?”槐姐又说,“宣布学校一个事,从高二开始,晚自习多上一节,晚上九点十分放学。”
下面人不看江应了,全都在嚎。
江城一旦入了秋,就算白天不冷,晚上也会刮冷风。晚上九点十分回,走路还好,要是骑着车能直接把人吹懵。
这天晚上,几个人九点十分才骂骂咧咧地出了学校大门。
“诶,怎么回啊?”赵邮走之前问。
“走路。”游时说。
“那我骑车去了。”
室外刮着冷风,看着赵邮走远,游时顺手戴上了卫衣帽子。
晚上九点多出校门,抬头看着江城的夜景,他也没觉得陌生。
他凌晨一点都在外面晃过,因为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原因,家里没人,没有钥匙,又或是单纯不想回家。
等注意到一直同行的人时他才发觉哪里不对。
江应走在他侧后方,跟他距离不远也不近。
他抬头看着前面这条路。
这条路是通往他们之前住的那个老旧居民区的路,不仅通向他原来的家,也通向江应家。
他没走错,这条路也是回现在那个别墅区最近的路。
游时忽然想起,两个人之前就是这么走回家的——回江应家。
那个时候江应会接初中的他放学,游时习惯了直接回江应家。
前面就是岔路口。
江应走到岔路口前面停住,站在路灯下看向游时,神色很平静,淡声问他:“走吗?”
游时看他一眼,又看向那个岔路口,只要一直直行,江应家就在那条路尽头。
游时轻轻一笑,脚尖转向了另一条路,“拐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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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不知道从哪传来了消息,说是开学考的分数下午就会出来。
其实游时早有预感,李淼已经前前后后跑了三趟,给他汇报敌情。从选择到填空再到大题,游时感觉自己现在能把江应的试卷默下来。
最后一次,李淼蔫巴巴地对他说:“圆锥曲线题有坑,你前桌避过去了。”
言下之意就是他没有。
游时:“……”
就算拉开了这一道题,他也照样上不了数学第一的墙。
赵邮也约好了赵雪,神秘兮兮地凑到游时旁边,低声说:“男女混合双打前的最后一顿,就在今天中午状元楼!”
状元楼是他们旁边学校旁边的饭店,也不知道在二高旁边起这么个名字是在辱二高还是在辱状元。
游时有点困,眼睛都没睁开:“翻墙麻烦死了。”
赵邮:“要不我驮着你上去,哥哥,江湖救急啊。为了兄弟的爱情牺牲一下。”
“赵雪也来?”游时问。
“嗯。”赵邮可怜巴巴地点头。
游时闭着眼睛摆摆手:“好。”
赵邮嬉皮笑脸地去外班找赵雪去了。
他没敢把悄悄约江应的事情往外说,他害怕被游时打死。
江应感觉身后的人换了个胳膊垫着脑袋,动作交换的刹那手指在他衣服上勾了一下。
他下意识坐直了身体,把旁边窗户的窗帘拉紧了。
中午,赵邮几个人趁着中午去食堂的人流量,混在人群里潜到学校西门,那地方的铁栅栏不高,而且没有突出的尖刺,从这里翻墙不会有断子绝孙的风险。
而且那个地方本来就在装修,地上堆着一堆乱砖,可以说是天选翻墙之地。
游时不喜欢挤,稍微晚了几分钟下楼,不过也同样混在人堆里。
牛头这个时候正站在教学楼走廊视察,他一边赞叹自己的打下的美好江山,一边注意到人群当中的一个身影。
少年没穿校服,穿着一件薄的黑色套头卫衣,这个时候就连帽子也戴上了,双手插在兜里,慢慢地走。
他不用看脸就能感觉到那副又拽又冷的气质。
又是游时。
牛头的目光带追踪器似的跟着他,游时最开始顺着人流走,在即将跟着人群拐进食堂那条路的时候,突然往反方向拐了个弯。
接着开始一路狂奔。
牛头:“?”
这个时候路上已经没多少人了,穿着黑色卫衣的少年一路奔跑,卷着风似的。
牛头气不打一处来,站在走廊上边破口大骂边打电话:“门卫呢?!门卫呢?!有小崽子要逃学!给我去西门!西门!一定给我堵住他,堵不住我就把你们都炒了!”
“主任,我去帮你堵。”一道冷质感的声音在牛头身后落下来。
“江应啊,”牛头举着手机回头,满脸笑容地回头,“你先去吃饭,好好学习——”
话还没说完,江应已经一道风似的从他旁边过去了,他的假发被江应带起来的风吹起来。牛头慌忙按住。
牛头:“?”
江应比几个中老年门卫校警快多了,不过两三分钟便跑到了西门破砖附近,正巧把游时堵在墙边。
“翻墙呢?”江应吊儿郎当地说。
游时插着兜,戴着帽子,往教学楼的方向看了一眼:“牛头让你来抓我的?”
江应则一直看着他:“你说呢?”
游时许久没说话,只是戴着兜帽仰头看着破烂的红砖墙。
他看到最凶险的砖缝里,开出了一朵娇小的小花。
“江应,你会翻墙吗?”游时突然说。
说完冲他一笑,助跑之后一脚踩上地上的破砖,用力一跃,风掀起他的黑色卫衣,露出劲瘦的腰线,他手臂绷直,拽着围墙,身体一荡翻上去。
江应看着他动作,一时间有些愣神。
那截腰有点刺眼。
游时半蹲在墙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笑:“这是二高校霸给你上的第一课。你现在想想回去怎么交差吧。”
说完,他冲着江应眨了下眼睛,毫不犹豫地从另一边跳了下去。
游时走在路上的时候想到自己最近干的事有点想笑,抽烟,翻墙,但他就是要告诉江应自己现在就是这个鸟样。
想让他赶紧滚蛋,别来烦自己。
这时候门卫和校警才匆匆赶到,刚才好像翻出去一个,不过幸好,这还有一个没来得及翻的。
几个人气喘吁吁地指着江应:“回去找牛主任,快点!”
江应站在原地没动,慢条斯理地解释:“我是来抓人的。”
“你说什么?!”几个门卫都有点不信。
“我说——”江应拉长了腔调,一个助跑之后翻身上了墙,蹲在墙头看着他们,“我是来抓人的。我去了,再见。”
“等会儿,你哪个班的?!”门卫喊。
傻子才告诉你哪个班的。
江应已经跳下去了。
游时在状元楼包厢里坐定。
除了赵邮赵雪,还有吕刚和高鹤,高鹤跟游时是点头之交,不过跟赵邮关系近一点。
游时一到,赵邮就招呼着说:“点菜点菜!”
哗啦一声,包厢门被推开了。
江应逆着光站在包厢门口,目光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游时脸上。
游时:“?”
本来热热闹闹的几个人都安静了,吕刚更是差点一蹬椅子站起来,赵雪对现在这个局面倒是很满意,两大美男在侧,她要狠狠给小邮子记上一笔。
吕刚卡了卡壳:“学霸也来了啊,谁请的?”
赵邮觑了一眼游时的神色,他本来不想说的,但现在不说场面会很尴尬,只好硬着头皮说:“我……”
“游时。”江应笑着说。
赵邮:“?”
吕刚:“???”
他俩不是关系不好么?
游时抬头看向江应,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来抓我的?”
江应看着他,忽然笑了:“在墙根被校警抓了,就直接翻出来了。这顿饭,我能吃吗?”
说着,他点了点桌子。
游时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能冷着脸转回头。
赵雪对谁请的完全不在乎,因为笑得开心,脸上的妆都艳了:“江应,过来坐这边。”
说着,她往旁边挤了挤,小沙发上空出来一个空位。
赵邮:“……”
我恨。
游时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一眼,提溜着赵邮把他拎到空位上,赵邮冲他一抱拳,小声说:“大恩不言谢,义父。”
游时没搭理他,也没看江应,只说:“对,我请的。”
江应偏开头笑了下。
此后游时再没了话音,脸臭得像是在座诸位都欠了他几百万,但是他旁边的空椅子上又乖乖地放了一只帽子占座。
江应把帽子放到身后的小桌子上,坐到椅子上。
游时没好气的说:“说让你坐了?”
“噢,”江应懂了什么似的说,看着依旧眼巴巴的赵雪,低声说,“那要不我坐那?”
“你喜欢人家吗你坐人家旁边?”游时说,“赵邮喜欢人家,别瞎几把凑热闹。”
“那你让我坐哪?”江应觉得有点好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两年不见,你比小时候还磨人。”
游时抿了抿嘴唇:“你最好别提那两年。”
江应没吭声,只是眸光有点沉。
过了许久,游时好像是极轻地叹了一口气:“……就坐这吧,别乱动。”
江应看着他,慢慢悠悠地应了一声:“行。你说什么是什么。”
上了菜,明明还不是很熟的几个人立刻放松了下来。
“江应,你之前是四中的吗?”赵雪冲着江应笑,“江神怎么想不开来二高啊?”
游时莫名有点心烦。
“可能脑子被驴踢了。”游时低声说。
几个人都看傻了,赵邮却有点憋不出笑,他开的盘还没着落。
其实赵邮早就看出来了江应和游时之间的别扭,确定他俩就算打起来也不会闹很大,更何况现在有他在这,肯定不会让游时吃亏。
于是他等着看江应怼回去。
没等到,只看见江应笑了一下。
赵邮:“?”
“二高确实不行,”吕刚说道,“四中的来这可惜了。”
“没什么可惜的。”江应说。
游时垂下眸子,喝了口水,想压下心底那点烦。
“我听说之前四中的学生除了学习还会搞竞赛啥的,江神你搞过没?”饭桌上另一个人高鹤忽然问。
游时听见这个话题,下意识坐直了一点。
坐在他旁边的人一笑,晃了晃杯子里的水,声音很冷,但是因为语气轻,听起来又有点润:“没有。”
游时没看他,更烦了,低着头看手机,之后上来的菜他都没夹几口。
几个软件乱晃了一遍,他莫名进了四中的贴吧。
一个很久之前的帖子飘在首页。
【江神私生活大曝光!深更半夜竟做出这事!】
【1l:[图片]】
那是一张偷拍的照片,画质很差,拍摄者站在十字路口处,斜斜地对着江应的背影拍了一张。
他单肩背着包,身上甚至还穿着四中的校服,靠在一个窄小的门店边,门店上挂着一个烟酒副食的招牌。
游时放大仔细看,他看见江应手中夹着烟。
江应为什么会抽烟?
看校服,这是江应高一的时候。
在游时的记忆里,江应不论何时永远得体,不会逃课逃学,不会抽烟,也不会喝酒。
游时突然想到自己抽的第一根烟,那天游玉书和乔清野爆发了一场争吵,最后这场争吵逐渐燃向了游时。
每个人都在吵,埋怨与指责,黄花被怒吼声和摔砸声搞应激了,抓着墙壁疯狂大叫。
最后是游时在凌晨一点带着黄花去了宠物医院,在宠物医院等开药的时候,他坐在外面的铁质长椅上突然哭了。
然后问旁边人借了一根烟。
那人是个大叔,吓得立刻跟他说:“很严重吗?”
游时想摇头,他觉得黄花应该不严重吧。
严重的是他自己。
他是从那个时候学会了抽烟。
那江应呢?
又是因为什么呢?
游时莫名抬头看了江应一眼,那人现在身上规矩套着二高的校服,安安静静地吃菜,很少能有人穿二高校服没有痞子气的。
外面的人一看见二高校服,就知道这人不是很好惹。
江应大概是个例外。
江应注意到他的视线,垂眸看了他一眼。
游时下意识扣上了手机屏幕,错开他视线。
他心里有点堵,这场饭有点吃不下去。
吕刚正在啃鸡爪,啃着啃着说了一句:“光吃菜没意思,要不上点酒?”说完,不等几个人回应,径直招来了服务员,要了两瓶白的。
吕刚拿着酒瓶,冲游时扬了扬:“时哥,来点?”
游时本来没打算喝,下午还得上课,一身酒气回去多少影响有点不好。但他莫名瞅了旁边人一样,没说话,算是默认。
吕刚过来把他酒满上了。
赵邮看着满满一杯酒,脸都皱起来了,冲吕刚说:“你他妈少倒点啊,喝吐了你给他换衣服?”
游时听了有点不乐意:“我什么时候喝吐过?我洋的白的混着喝的时候,你还在上幼儿园呢。”
“你忘了时哥上次怎么把你喝趴的了,”吕刚说道,“瞎操什么心。”
酒杯满上,游时盯着满满一玻璃杯酒,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儿,突然偏头低声对旁边人说:“这是教你的第二课,看着。”
他和赵邮碰了下杯,眼睛似有似无地看了江应一眼,仰头,喉结滚动一下,酒液滑过喉咙。
很凉,凉得有点惊心。
江应微妙地皱了一下眉头。
游时心里觉得有点堵,尤其是刷完四中的贴吧之后,他从兜里摸出来一盒烟,拿出一支叼在嘴里,这时吕刚敬他酒,他拎着酒杯正要回过去。
一只手把他酒杯从手里抽出来了。
酒杯微凉的触感猛然消失的时候,游时脑子有点懵,微微怔愣一下。
旁边椅子吱呀一声响。
江应站起来,手里还拎着他的酒杯,手指松松挂在酒杯杯沿的时候,腕骨便会很突出。
游时半眯着眼睛看,只看见江应仰头,把杯子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游时:“?”
你他妈过来骗酒喝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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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桌上几个人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最后是赵雪先有了动作,她迅速拿出手机,打开贴吧,边笑边打字,笑得肩膀都在抖。
赵邮探着脑袋去看,看见赵邮在开盘帖下面打字。
【无敌美少女:起猛了,看见江应给游时挡酒了。】
赵邮:“……?”
赵雪看他探头过来,忍着笑说:“你知道这个吗?这个帖子在二高贴吧都传疯了。”
赵邮幽幽说:“我开的盘……”
赵雪:“……”
下面已经开始疯狂接楼。
【197l:我怎么说的?!他俩不可能打。】
【207l:无敌美少女是人脉么,能不能给个内场照片看看,我想看帅哥给帅哥挡酒!】
【210l:可我刚刚押了游时赢了我就女装……】
【211l:楼上你就只是想女装吧?】
【无敌美少女:散了吧打不起来。】
她发完楼,又问赵邮:“你真觉得他俩会打起来?”
赵邮沉吟了两秒钟,心说这俩的恩怨谁说得清,嘴上回答道:“这得看当年江应是为什么离开江城的……”
赵雪没听清,问他:“什么?”
赵邮摇摇头,又什么都没说。
映着包厢里昏黄的光线,江应垂眸看着游时:“游时,陪我去厕所。”
“你上厕所需要人陪的?”游时挑眉看他。
“需要,”江应仍看着他,眸光很沉,“喝多了。”
游时心说这不你自找的吗?
他不情不愿地站起来,跟着江应出了包厢门,一路穿过闹哄哄的走廊。
大厅里有不少这附近的学生,头上都染着黄毛或红毛,嘴里叼了根烟,谈笑风生的。
这便显得游时前面的人更加干净。
游时看了他一眼,刚闷了一口酒,反应有点慢,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卫衣的帽子戴上了。
这地方人多,遇见什么人也说不定。
卫生间很小,但是很干净。
游时嘴里依旧叼着烟,看着江应进门,哼哼唧唧地说:“能自己上吗?用我给你把着吗?”
江应看他一眼,眸子里的情绪说不清,声音又低又冷:“行啊。”
游时:“……”
说不过开始耍流氓了是吧。
游时哼了一声,靠在厕所门口看着他。
江应八成喝得有点多,那么大一杯一口闷,就算是他也得迷糊一会。所以他也没敢走,生怕他一个跟头把自己送走。
江应没上厕所,只是洗了把脸。
游时看着他往脸上泼水,洗完脸,江应刘海湿了,两手撑在洗手池前面,肩背弓起,看上去心情不是很好。
他肩很宽,但因为瘦,能看出突出的肩胛骨。
游时看了那地方一眼,又倏忽把视线收回来:“没事走了。”
“游时,”江应没动,突然沉沉地喊了他一声,“你故意的,是吧?”
游时忽然停下了。
这破烂的饭店的卫生间设施不好,洗手池的水龙头一直在滴滴答答地滴水。
游时在门外站着,背对着江应,两人隔了有一个瓷砖斜对角的距离。
许久之后,游时转回头,半眯着眼睛看着江应。
游时嘴巴一动,嘴里的烟也跟着动:“我故意什么了我?”
江应看了他嘴里叼着的烟一眼,拿下他嘴里的烟,转头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比如故意吸烟,接今天的酒。”
江应靠过来的时候游时闻到一股很好闻的冷松的味道,不知道是洗衣液还是洗发水。
游时愣了一秒钟,继而又挑衅地看他:“酒是。”
“为什么?”江应眼睛笑着,看着他。
江应莫名有点开心。
“看你烦。”游时没好气地说,“以后再动我的烟我跟你没完。”
“那你现在先跟我没完一下吧。”江应满不在乎地点头。
游时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我喝醉了,”江应眼神清明地看着他,带着明晃晃的挑衅与逗弄,“送我回学校。”
游时:“?”
你他妈这叫喝醉了?
“不送,”游时抱着胳膊,冷着脸靠在墙壁上,“江应你以为自己多金贵呢,你让我送我就送。”
“我可是为了挡你的酒,”江应看着他,声音很沉,笑意似乎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小朋友,太不近人情了。”
游时哼了一声:“别叫我小朋友,你现在跟我一级。”
江应点点头:“那叫你游小时?”
游时:“……”
“要不是我挡酒,现在喝醉的就是你了。”江应又说。
“我让你挡了吗?”游时看他一眼,“而且就算我醉了我也不会求着你让你送我回学校。”
江应勾了下唇角:“你不说我也会送的。”
游时:“……”
这话怎么听着不太对劲呢。
状元楼距离二高就他妈两步路,送个鸡毛。
游时咬牙切齿地想。
又不是小姑娘。
三分钟后,他领着某个没醉硬是装醉的“小姑娘”,摊着脸跟包间里的人道了个别,中间还因为江应演技太烂,游时没好气地给了他一肘子。
他觉得他今天丢脸丢得有点大发,先是让人随随便便挡了酒,然后是饭局还没结束的时候就离开了场子。
还他妈找了一个蹩脚无比的理由。
之后带着江应到前台结了帐,游时拿出手机正要付款的时候手指突然停了一下,然后换了个银行卡,利落地把账单结了。
他抱着一头撞死的心情跟在江应后面走到了学校门口,一路上没想别的事,就盯着他的背影想怎么把他悄无声息地暗杀掉。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和学校门口正在吸溜泡面的保安对上了眼。
保安动作停了,扶了一下帽子:“?”
游时:“?”
保安已经站起来了,抓起对讲就开始吼:“兄弟们!立功的机会来了!牛主任要抓的人就在校门口!”
游时拔腿就往回跑,跑到一半又折回来,拽着江应一起跑。
二高所处的这条街是老街,树也是老树,秋天的悬铃木是金黄的,远处看黄澄澄一片。
这地方的一切都格外破烂格外旧,少年奔跑其间,像是从旧时光飞奔而来。
身后的保安还在拿着大喇叭喊:“游时!我就知道是你!上次跑到隔壁街道,混进小学生放学队伍里的也是你!”
“你还装过小学生?”江应挑眉问。
“那是迫不得已,”游时没回头,风吹开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少年光洁的额头,他的眼睛很亮地看着前方,“我还找人借了个校服和红领巾,还是被抓了。”
江应本来看着他侧脸有点愣神,听完他的话又没忍住笑。
“抗拒从严!坦白从宽!”又一个保安说,“只要你们停下来,我们一定不会说你们畏罪潜逃!”
大喇叭音质不好,不管说什么都带着点陈年往事的味道,秋风吹过悬铃木,树叶哗啦啦的。
游时这时听见了江应沉沉的笑,音色很冷,但是又莫名带了点润。
冷松的味道从他身后飘过来。
他一愣神。
妈的!到底什么洗衣液这么好用?
“你还笑!你他妈的为什么要往学校门口走。”游时没松手,一直拽着他袖子,边跑边气愤地质问。
中午逃学,按照一般流程都要再翻回去,从校门进去只会被保安怀疑逃课。
但是今天游时懵了,跟着江应就大摇大摆来送。
一个字叫送,两个字就叫白给。
“你也没说需要翻回去啊,”江应跟着他跑,忍着笑说,“再说了,我往哪走你就往哪走?”
游时:“……你不是醉了吗?我感觉你很清醒啊。”
“醉了啊,”江应干呕了一下,“再跑我就要吐了。”
“你别吐啊,吐我身上我跟你急。”游时哄孩子似的,“再跑两步就到了。”
“那你松手。”江应甩了一下。
游时回头看了眼后面的追兵,莫名其妙地没松,手指紧紧抓住他袖子,但是放慢了一点速度,似乎是在给江应缓冲的时间。
江应似乎在笑:“怎么又不嫌弃了?”
游时没说话,只抿了抿嘴唇,他抬头望向前方巨大的悬铃木,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之后忽然说:“江应,你当时为什么会走?”
声音很低,没回头看他。
“你说什么?”江应耳边全是风声,他只听见游时喊他名字,剩下的就再也听不清了。
“没什么,”游时依旧没看他,语气淡淡,“你被抓会把我供出来吗?”
“不会。”江应说。
“好,”游时松手了,顺便拍了拍自己的袖子,歪着头冲他一笑,“先走了啊江应,祝你好运。”
江应撑着自己的膝盖抬头看他,正要冷笑一声,游时已经跑没影了。
游时不清楚的那个瞬间,自己为什么会有一丝犹豫,又为什么没问出口。
他想听到答案,又好像有点害怕。
但他唯一知道的是,他现在很讨厌江应。
没了江应之后,游时动作更快,他轻车熟路地摸到了学校西门,观察了一下四周没人,又盘算了一下时间。
刚才的地方距离学校大门比西门近得多,这个时候江应应该已经被门卫抓了。江应回到学校的那一刻牛头就会赶到现场,这个时候他翻墙回学校,天衣无缝。
这么想着,他把身上的黑色卫衣脱了,露出里面的校服衬衫,又随便抓了下头发。
接着两手抓着墙头,单脚一蹬翻上了墙,看见下面的人第一眼,他有种重新翻回去的冲动。
江应双手插兜,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听到动静抬头往上看,笑着冲游时说:“这么巧,又翻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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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应旁边,牛头、赵邮、吕刚几个人,一齐扬着脑袋往上看,表情都带了点纳闷。
“时哥翻墙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被瓮中捉——”赵邮还在不相信地说着什么。
一抬头,穿着校服的游时半蹲在墙头。
赵邮:“……”
他打了下自己的嘴。
“人赃俱获,”牛头大手一挥,“都给我回办公室!”
游时磨磨唧唧地走在最后,单穿一件校服衬衫有点冷,他又把那件黑色卫衣给套上了,这时候的脸色看起来又冷又臭。
赵邮凑过来小声问:“你们怎么回来这么慢啊?我都被抓了你俩还在路上读条呢。”
读被瓮中捉鳖的条。
游时冲着江应的背影一抬下巴:“问他。他带的路。”
赵邮一摸脑袋:“江神别是个路痴吧?”
游时心说谁路痴他都不可能路痴,江应是把他扔丛林里能自己看星星看月亮摸回来的人,那他们怎么回来这么慢?
“带着我绕路了。”游时猛然想起来什么。
怪不得游时觉得从状元楼到学校走了那么久。
不过今天天气很好,确实很适合散步。
跟在江应后边的时候,他好像什么都不用想,只是看着路上透过树荫照下来的秋日的阳光,如果是他自己的话,他肯定没有散步的兴致。
至于江应为什么会在这样的天气里带着他绕路,一点一点地沿着他两年没走过的江城的道路走回学校,游时不得而知。
赵邮一言难尽地看他:“带着你绕路你现在才想起来,喝醉的他妈的是你吧。”
游时:“……”
“你跟我说,”赵邮低声说,“你路上到底想啥呢?”
游时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在想怎么杀人。”
赵邮:“……”
他麻溜地滚远了一点。
牛头其实有自己的主任办公室,但是他不爱待那地方,据他自己说他喜欢与民同乐,强行地把自己办公桌放在了老师办公室了。
一群老师苦不堪言,谁都知道牛头看谁不顺眼就喜欢骂两句,老师也不例外。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到了办公室,办公室里气氛有点诡异,热火朝天,像是马上就要过年。
赵邮嘴瓢,张嘴一句过年好。
牛头回了一句,回完眉毛一竖眼睛一瞪,排山倒海地开始骂人:“你现在说什么吉祥话,说我是你祖宗也没用!中午,西门那块翻墙的是不是你们!”
牛头面前,几个人懒懒散散地站成一排,游时站姿最为过分,他趁着地理优势,偷偷靠了身后的桌子。
“说话!”牛头又说。
“是——”几个人拉长腔调喊了一声。
“江应,你中午干什么去了?”这几个人都是老油条,常用的那几套他们也都被用过了,牛头一时间没办法,于是把矛头指向了江应。
“抓人去了。”江应认真地说。
游时站直了一点,睁开半醒不醒的眼睛看江应一眼。
“谁让你去抓的?”牛头一口老血堵在胸口。
“您。”江应看着他笑。
老血是不堵了,牛头感觉自己一张口就要吐了:“……那我有说让你跟着他一起翻墙逃学吗?!”
“这不是抓回来了吗?”江应说,“任务圆满完成了。”
游时嗤了一声,又歪下去。
说不会把自己卖了,合着不就是卖了吗?
“那是你抓的吗?”牛头说,“那是我自己蹲的!”
游时睁开眼睛,盯着江应的背影看了一会,许久后低低笑了一声,没再看他。
牛头:“你们几个!一个个想干嘛啊?逃课有你们打架有你们,以后拎根棍给别人看场子倒是挺有威慑力,再不就是在小区里垃圾桶前面跟老太太鏖战是吧?”
牛头喷人的时候很激情澎湃,喷完他觉得这个例子不足以扫射全部人,于是对着江应单独开喷:“江应,你别以为你是四中来得就了不起,成绩好的人我照样劝退,二高就没有留过成绩好但是品德不好的人!”
游时心说成绩好品德好的也没留过。
难道是二高不想吗?
牛头说:“再说能有多好?啊?”他说着,顺手接过槐姐递过来的成绩单。
最上面那一栏,江应,全校第一,686.
牛头:“……”
这已经超过了牛头执教生涯中带出过的最高分。
各种各样的噪杂声里,江应和游时莫名对上了视线。
游时站得依然懒散,看上去他几次想戴上卫衣帽子,又因为牛头随时扫射过来的目光而作罢,因此头发有些乱,还带着一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茫然。
“站直了!不许靠桌子!人家江应能拿686,你能吗?别以为你数学好你就为非作歹,人家江应这次肯定……”牛头一股火全被江应的686给消下去了,于是换了个人开刀。
江应看见游时懒懒散散地站直了一点。
“牛头……主任,”游时艰难地改了下口,“你再看看成绩单呢?”
成绩单是新打印的,这时候还热乎着,后面的单科分析还没出来,牛头只能看总分数,看完他一笑:“江应数学146,你不可能——”
他唰唰翻到最后一页,笑容突然一顿。
游时——147。
牛头:“……”
死一般的寂静里,游时的目光和江应对上,嘴唇突然动了一下。
江应看懂之后,忍不住翘了下嘴角。
游时用口型说的是——
“压你一头。”
学校里的小道消息流传得最快,不过一个午休结束,整个高二都知道办公室里的一场闹剧。
午休结束到正式上课还有十五分钟,专门给学生用来醒盹。这个时候班里最乱。
回班的时候,赵邮正在绘声绘色地讲评书:“只看见牛头低头一看成绩单,脸色剧变!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数学第一——”
话还没说完,一本崭新的英语书直接飞到他脸上。
旁边人都开始笑,看见游时的脸色又都不敢笑了。
游时语气不怎么好:“你再说下去是不是就变成我大闹政教处了?”
赵邮兴致勃勃地过来:“我都想好了,接下来的剧情是江神因此心怀嫉妒,你俩成为一生宿敌。”
“不用以后,也不用嫉妒,”游时盯着桌面说,“现在就是宿敌。”
话刚说完,江应从后门进来,两人恰好对视一眼,又什么都没说地错开视线。
赵邮对这种诡异的氛围一无所知,拿着游时的英语书开始看,边看边感叹:“时哥,不是我说,你这英语书也太白了。你代码都能看懂怎么单词看不懂?”
“不知道,别问我,”游时没了心气,闭着眼睛半趴在桌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问:“赵雪呢?怎么没被抓?”
“她从校门口进来的,口红一擦一装病就混进来了,”赵邮贱兮兮地说,“我妹妹厉害吧。”
“怎么我走到校门口就被保安认出来了?”游时懒懒地说。
“你那张脸就是通缉令,”赵邮说,“你要是长普通点,说不能还能混进来。”
“那是我的错了?”游时磨着牙尖说,“快滚。”
赵邮搬着凳子回去了,一回座位立刻给江应抛了个媚眼:“江神,咱们都是一起受过罚的关系了,以后借我抄作业啊。”
刘晓聪跟着小鸡啄米:“江神,你是我见过第一个活着的600分。”
“二高不是自己命卷吗?”江应笑笑,声音很轻,“卷子比较简单。”
“唔,也是,”刘晓聪点点头,“没有四中卷子难是肯定的。”
游时闭着眼睛听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接着打了铃,教室里安静下来。
他依旧半趴在桌子上没起来,当只剩下呼吸声,书页翻动声,和外面叶子在秋风里晃的声音时,心底里一直压着的那一点酸涩才缓慢地溢出来。
他半睁着眼看了江应的背影一眼。
骗子。
小时候骗他说给猫取名游小游是因为可爱,长大了骗他编程有意思,后来骗他说以后和他一起在四中读书,结果一走两年。
刚才还骗他说不会供他出来,转眼就把他卖了。
就这么一个人,有什么值得他惦记的。
游时冷笑一声。
许夏槐带着成绩单进了班,先是往讲台上一坐,抹布随便甩了两下,看着台下的人,什么也不说。
槐姐脾气有点古怪是真的,二班的人都不敢惹她。
“说说吧,你们觉得考得怎么样啊?”许久之后,槐姐在讲台上慢慢悠悠地开口了。
“烂中烂!”一个男生大声喊了一句。
全班都开始笑,槐姐也开始笑。
槐姐一笑,气氛立马松下来:“烂,烂是应该的。因为这次卷子,是四中的自己出的月考卷。”
全班都沉默了。
四中自主出题的卷子出了名的难,和二高平常考试的难度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如果这样的话,江应还是拿了686,那他在四中应该排多少?
全班莫名其妙地往江应那看了一眼。
年少的时候,注意力总是会被成绩好的吸引,就算是他们这种全是混子的学校,照样会记得每次考试谁排第一。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槐姐捻起一根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一个数字,“江应686,二高和四中双第一。”
班里有人吹了声口哨。
槐姐也眉开眼笑地看了江应一眼。
虽然这人不是他自己带出来的,但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我操,牛逼!吾辈楷模!”赵邮回头笑着跟江应说话。
话没说完,他却感觉江应有点不对。
好像脸色有点白。
“江神,”赵邮压低了声音说,“怎么了?”
游时耳朵动了一下,难得坐直了,看着江应的背影。
他能有什么事,他好着呢。
“没怎么,”江应手里转着笔,左手隐没在桌下,往后靠了一下游时的桌子,“你刚说什么?”
游时难得没把桌子拉开。
因为距离太近,那种冷松的味道又萦绕上来。
江应校服衬衫的后背好像湿了,是被汗浸湿的。他后脖颈是那种病态的白,发梢也稍微有点湿意。
但是今天十几度天气,游时自己都套了一件薄的黑色卫衣。
他上哪出的汗?
路上江应说想吐,其实不是在开玩笑吗?
他抿了抿嘴唇,想问,又还是没问,只是把桌子往前推了一点。
他们关系不好,两个桌子之间距离活像东非大裂谷。
赵邮没他那么细心,看江应除了脸色有些白,其他神色一如往常,只“啊”了一声,又问道:“你做题的时候没感觉出来?”
“确实有几道题是四中那几个变态的风格,”江应的目光不知道在看着哪里,又或许只是在回忆,他一笑,“不过考试呢,谁想那些干什么。”
“你连出题风格都能感觉出来?!”赵邮傻了。
“你不能?”江应反问。
赵邮:“……”
我要是能我就是赵神了。
“扭回去。”江应笑着说。
“怎么了?”赵邮不情不愿地说,“还没开始正式上课呢。”
“靠某人的桌子太久,有人要揍人了。”江应语调很慢,说话慢条斯理,又带着一点逗弄的味道。
游时:“……”
本来他俩离得就近,这个时候游时更是能感觉到他说话时喉咙里压抑着的笑声。
游时抓了下头发,正要把桌子直接拉回来。
“江神,”赵邮转过去之前又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你真的没事吧?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没事。”江应的背部已经撤离了游时的桌子,坐直了。
游时在那个瞬间想拽住他,手指蜷缩了一下,最后又没有动。
他抿了下嘴唇,心里怒骂了自己几十遍没出息,自暴自弃地抓了下头发,从桌子里掏出本算法书来看。
看到一半摸出了手机,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框里搜了几个字。
【喝完酒胃不舒服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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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自习,但是班里的人没几个人心思在自习上,要不在下面打游戏,或者偷偷在桌子下面点外卖。
二高的人点外卖已经点出了经验,通常在距离下课还有三十分钟的时候点外卖,等他们下了课晃到“美食街”的时候,骑手的电话会准时打来。
江应也停了笔,低着头逛了下外卖软件。
他有一点胃病,但是不太严重,这次是没吃多少菜就开始灌酒,后来又跟着游时跑了一段。
上一次这样隐约细密的疼不知道是几年前了,可以忍住,但是连绵起来就是长久不断的折磨。
食堂的饭菜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更加难以下咽,他逛了一圈,最后买了好消化的白粥。
下完单,桌角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赵邮搬着凳子冲他不好意思地笑,接着指指游时:“我去找时哥。”
江应点了一下头。
身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是游时给赵邮腾了个位置。
赵邮总是习惯在没老师的时候搬个凳子坐到游时旁边,游时也很习惯给他让出一个位置,然后俩人一起抄作业,或者是一起开一把游戏。
江应回头看了他俩一眼,眸光有点暗。
赵邮还在低着头玩手机,游时抬眼看他:“嫌吵?”
“没。”江应还是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转回来的意义是什么了,他又转回去,手里的笔转了两圈。
他听见身后那俩低声说着什么,也是“晚上吃什么”之类的话题,然后赵邮突然问游时为什么要买药。
游时沉默了两秒钟,才说:“手翻墙伤了,买纱布。”
“哪有伤口啊?我怎么没看见?”赵邮问。
说完这句后面便安静下来,江应估计赵邮是被游时掐死了。
下课铃响,一阵桌椅乱动声后,整个教室已经空了一半。
江应这次点的外卖,也没打算跟他们去抢,等人走的差不多之后,才慢慢从后门出去。
身后已经没人了,估计游时和赵邮都去小南门拿外卖了。
等到江应晃到小南门的时候,外卖小哥的电话正好打来,他刚刚跟小哥隔着七尺长的栅栏完成一场惊天动地违背校规的交易,一转眼,就看见手里拎着外卖的游时。
江应垂下眸子看了游时手里的东西一眼,是米饭套餐,不知道点的什么菜。另一只手拎着一个小塑料袋,里面装着瓶瓶罐罐,看上去是碘酒和纱布。
“手伤了?”江应的目光收回来,淡淡问了一句。
“嗯。”游时语调拖得有点长。
游时这个时候很明显也是刚拿到外卖,正在寻觅一个风水宝地偷偷摸摸吃饭。
但是风水宝地没找到,一转头碰上了宿敌。
游时在心里槽了一句这是什么缘分。
小南门这地方的栅栏很高,上面都有突出的尖刺,黑色的生铁旁边却有着一层层的油渍,是经年累月的外卖传递留下来的。
“我在小南门,你他妈怎么还要我给你指路,你是二高的我是二高的?”外卖小哥拿起手机吼了一嗓子,电动车一加油门,车子窜了出去。
秋天的悬铃木叶子金黄,正在落叶,被外卖小哥开车的风卷起来,吹到栏杆里面。
两个人就面对面站在栏杆旁边,叶子哗啦啦地落到周围。
他们站得地方偏,这里没多少人来,外卖小哥也不会特意往这犄角旮旯里送,但是再远一点的位置,能看见聚集在一起的学生、踮着脚往里递外卖的小哥。
说笑打闹的声音遥远又熟悉地传过来。
“让开点,”游时没看他,又往里走了一点,似乎是就打算在这吃饭,“不在这吃就别占位置。”
江应几次往他手背上看,但是黑色卫衣袖子太长,盖住了。
“你手……”江应想了一下,还是开口说。
“牛头来了!救命!兄弟们跑啊!”
话没说完,周围的学生全部树倒猢狲散,有带着外卖跑的,外卖干脆不要了的,还有吃到一半嘴边挂着菜叶的。
牛头身后跟了几个老师,看上去这场突袭活动蓄谋已久。
“谁跑谁记大过!”牛头一边追人一边拿着大喇叭吼。
“怎么这时候来了。”游时不耐烦地把盒饭盖上,不等盖稳,突然被人拎了起来,一只手小心地拽着他手腕,往小南门旁边的修身园钻。
拽着他的是江应。
“你……”游时不耐烦地想把他手甩掉,这时候江应回头,用一双乌黑透亮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游时突然卡了壳。
“抓到你伤口了?”江应问。
“……没有。”游时顿了一会才说。
他想到今天中午江应说想吐,垂下眼睛想了一会,把手抽了出来,低声说,“别跑了。”
“被抓怎么办?”江应笑着问他。
“被抓就被抓,”游时抓抓头发,不耐烦地说,“太累了,不想跑。”
江应记得游时这个小动作,每当游时觉得自己会丢面子的时候,都会抓头发。
“那走过去吧。”江应转头往前走。
“嗯。”游时跟在他后面走。
“游时!我看见你了!你要是跑我就算去你们班里也把你揪出来!”牛头拿着大喇叭逐渐靠近,“检讨打扫卫生记大过,一样都不能少!”
江应回头看了一眼,看的不是牛头,而是游时。
游时看上去有点烦,他抿着嘴唇往牛头那看了一眼,然后突然停下脚步,手里的外卖袋子捏紧了,低着头叫了他一声:“江应。”
“什么——”江应话音没落。
“拿着。”游时突然说。
江应回头,一瞬间怔了一下。
秋风乍起,吹动了游时的头发,黑色卫衣前的带子也跟着晃。
只见少年垂下眼睛,胳膊猛然伸直,手里的袋子差点打到江应身上,看上去极度不情愿,但还是咬牙切齿地把东西递过来。
直到游时挑着眉不耐烦地看过来时,江应才猛然回神。
“这不是碘酒吗?给我干什么?”江应盯着他手里的袋子看。
“不是,是药,”游时一字一顿地说,似乎想把江应打死,“胃药,滚回去吃。”
江应心里突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就连胃部一直的隐痛也好了不少,但是他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半眯着眼睛看着游时,“不是宿敌吗?”
游时:“……别死在我面前。”
江应把药从他手里接过来。
游时插着兜要走,江应突然叫住他:“游时。”
“干什么快说。”游时不耐烦地往牛头那看了一眼,得了,这次彻底跑不掉了,跟江应在一起准没好事。
“我没骗你,”江应的手捏紧了塑料袋,手背上的青筋凸出来,眼睛看着游时,语调很认真,“今天中午,我没有卖你。”
游时愣了一下,接着低着头踢了下脚下的小石子。
他是那种小气记仇的人?
他生气就表现得这么明显?
怎么江应都看出来了?
“怎么了?”江应忍着笑问。
“……谁问你了。”游时低声说。
牛头纳闷地看着自己面前两个停下来的人,现在学生已经猖狂到教导主任抓违纪都不跑了?
然后他就听见,江应低声对游时说:“袖子撸上去。”
牛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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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时不耐烦地挑眉:“怎么了?”
继而他又反应过来,无所谓地把左手袖子撸上去,指着手上一道指甲盖大小的白色划痕冲江应说:“看见了吧?”
那划痕看上去就是偶然蹭到的,江应笑了:“你刚掐的吧?”
游时:“……滚,爱信不信。”
说完有点憋不住笑,嘴角短暂挑上去一秒。
牛头这个时候已经过来了,他狐疑地看着面前两人,说道:“你俩解释解释这怎么回事?!”
游时看了牛头一眼,他这个时候没什么兴致跟牛头扯皮,扯了扯自己帽衫说:“牛主任,别磨叽了——”
话没说完,旁边人拎走了他手里的米饭,往前走了一步,挡住了牛头横飞的唾沫星子。
游时垂下眼睛,突然空下来的手指蜷了蜷。
他觉得江应多此一举。
“牛主任,这么巧。”江应拎着两份外卖,一只手里还拎着药,肆无忌惮地跟牛头打了个招呼。
牛头:“……”
江应不过来了几天,就已经将牛主任气了个半死,但是想起他的686,牛主任就能嗑一口速效救心丸接着干。
“外卖是不是游时点的?”牛头问。
“我点的。”江应依旧笑着说。
游时抿了下嘴唇,本来想出声,但是江应护着自己的这种感觉挺稀奇,他最后还是没说话。
牛头脑子都要炸了:“江应,你今天中午逃学也就算了,你还带手机!”
“二高说不能带?”江应淡淡地反问了一句。
牛头:“……”
哪个高中能带了?!
“我之前在四中可以,”江应笑着说,“四中的老师不会管。”
“你凭什么——”牛头话没说完就后悔了。
“特权。”江应淡淡地说。
牛头:“……”
他热锅上的蚂蚁转了一会,最后还是觉得不能开这个先例,一指两个人,不讲道理地说:“反正今天你们两个被我抓了,不过是谁胁迫谁,检讨都给我加一千字,三千字检讨,一个字都不能少!”
得,又是这老三样。
游时没滋没味地想,他有时候都觉得牛主任的惩罚太缺乏想象力了,其实可以玩点更刺激的,比如叫家长什么的。
没想完,一句话音落了下来。
“游时,把你家长叫来,我亲自跟他聊!”牛头一指游时说。
游时:“……”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来不了。”游时站直了,没什么表情地说。
“那我就给他打电话,我电话跟他聊一样。”牛头又说。
游时闭了闭眼睛,突然想起那天乔清野说他就是个麻烦,他看着牛主任一笑,笑得很轻松,也有点惊悚:“槐姐那都有,你去找槐姐要呗。”
见他这么笑,牛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打也不会接,”游时淡淡说了下一句,“接了说不定还会骂人呢。”
牛头:“……”
“还有别的事吗?”游时插着兜转身要走,“没事走了。”
牛头这时候又叫住了他俩,游时被迫停下来,心不在焉地听他要说什么。
牛头缓慢地开了个头,想让气氛缓和一点,看着江应慢慢说:“你说食堂吃不惯?除了这个其他方面呢,待的习惯吗?”
“他刚来两天又不是一周,他怎么知道习惯不习惯?”游时在后面不耐烦地说。
牛头横眉竖眼:“有你什么事?!”
“挺好的,挺习惯的,”江应没看游时,声音有点懒,“主要是有熟人在二高。”
游时:“……”
谁他妈跟你是熟人?
牛头惊了一下:“你在二高还有熟人?谁啊,我托他照顾一下你。”
“照顾的挺好的,不用特意嘱咐。”江应似有似无地转了一下手里的药。
游时:“……”
他忍了许久终于没忍住,硬生生开口打断:“牛主任,到底什么事,马上晚饭时间要结束了。”
“噢,江应啊,你回头给我一张你的照片,要贴荣誉墙。”牛头唠了半天家常终于想起他的正事。
“那你叫我干什么?”游时脸黑的想要杀人。
“叫你当然也有事!”牛头扭头看一眼他,眼珠子一瞪又要开喷,“你给我一张新的照片,你原先那张照片看上去太欠揍了,我害怕看了照片有人找你寻仇啊!”
游时:“……”
江应低低笑了一声。
“我就长这样,爱贴不贴,”游时听着江应的笑有点烦,转头就要走,“新照片没有,名字给我留着就行了。数学单科第一,必须是游时。”
江应看着游时的背影,黑色卫衣宽松,动作之间能透过衣服的褶皱看到腰线,头发有些乱,是刚才靠着栏杆的时候被风吹的。
游时性子和之前像也不像。
他之前可以说是可爱,爱笑爱闹,遇见个什么老师长辈之类的,会卖乖,不会这么明显地摆臭脸。
现在的他锋芒毕露,几乎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不服管”。
江应莫名笑了一下。
这一笑有点惊悚。
牛头奇怪地看他一眼:“你熟人不会是……”
“刚走的那个,”江应笑着看他一眼,“还不错吧?”
牛头:“……”
更惊悚了。
—
成绩一出,算开学考正式结束,接下来就是漫长的日复一日的上课下课。
那次送完药之后,游时再没怎么跟江应说过话,好像送药真是只让他别死在自己面前。
他看见江应就莫名地烦,以至于每天都逃好几节课钻进学校机房。
非信息课上课时间,机房网络是关的,但是他已经无师自通了机房的操作守则,甚至还找到了一个监控看不到的死角。
他的宝座卸掉了机房的统一的管理系统,还顺便配置好了编译环境。
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就在他在英语课上神游,正在草稿纸上乱七八糟地画线想要解出来一道算法题的时候,槐姐一根粉笔头准确地落在了他头上。
游时磨磨唧唧地站起来,还一直低头看着自己的草稿纸。
纸上乱七八糟的都是一行行的手写代码。
这题他想了很久都没想通,他自己的代码有一个地方卡住了,为什么卡他完全没头绪。
“这个,什么意思?”槐姐一敲黑板。
游时被迫抬头,盯着黑板上的陌生单词看了半天,那瞬间想到的是这东西在哪个代码里出现过。
槐姐看着游时一脸认真,内心突然燃起了一丝希望。
三秒后,游时终于放弃。
“不认识。”游时说。
槐姐:“……”
游时的英语水平只停留在中考,如果问他初中词汇给他几分钟他可能还能说出个所以然,但是高中词汇一窍不通。
而且经过高一一年的摆烂,他那点老本也摇摇欲坠岌岌可危。
“那这个呢?”槐姐又指了一个。
那个单词M开头——“Mortal”
游时下意识说:“凡人。普通人。”
全班人都静了一下。
赵邮震惊地看过来,接着竖了根大拇指,他兄弟什么时候能认识英文了?
槐姐卡了两秒钟,她想好了游时说不认识该怎么开喷,没想好游时认识应该怎么说。
游时说完,遮了下眼睛,很轻地“啧”了一声,然后垂下眸子看了一眼江应。
江应本来正在下面做理综,听到这里笔突然停了一下,等到游时看他时,他又若无其事地抽出一张草稿纸演算。
游时的心情在他继续动笔那一刻变得很差,他收回目光,没再接着看他。
“这不挺好的吗?你天天往机房钻干什么呢?”槐姐在讲台上看他。
“打游戏呢,”游时无所谓地说,“往机房跑还能干什么?”
江应这个时候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背往后靠了一下,游时本来桌兜里露出半边的编程书摔了出来。
俩人同时看着地上摔出来的书。
江应盯着那本书,挑了下眉:“打游戏?”
游时:“……”
“就是打游戏,”游时弯腰,粗暴地把书塞回了桌兜里,“不服机房跟我打一把?”
游时弯腰起来的时候发现江应正看着自己桌上的草稿纸,目光若有所思。
游时:“……”
他又一伸手把草稿纸团成一团扔进了桌兜。
“你俩嘀咕什么呢?”槐姐又掰了一根粉笔头,这次精准地砸到江应头上,游时看着江应头顶上那一点白,有点没忍住笑。
“江应,这个单词,除了名词还有什么意思?”槐姐依然指着“Motral”。
游时停下了笑,看着江应的背影。
江应比他要高,站起来的时候能挡住他看黑板的视线。少年脊背单薄,看上去没多少肉,宽大的校服却撑得起来。
游时这个时候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但在江应看着单词沉默的那几秒里,游时心情又落下来。
不是难过,就是有点不痛快。
许久之后,江应冲着槐姐一笑:“不认识。”
槐姐:“……?”
之后江应和游时共同站了剩下的半节课。
“你说江神是真不认识还是假不认识?”晚上放学,赵邮一边舔着冰淇凌一边问。
“我怎么知道,”游时想起江应说不认识时的笑,没好气地说,“估计是真不认识。”
“不可能,江应英语148,而且这单词上次卷子还出了完形填空。”赵邮振振有词地说。
“你英语48记完形填空这么清楚呢?”游时睨他一眼。
“女生那边有个说法,说是江神故意陪你罚站呢。”赵邮没怎么听游时在说什么,自顾自地说下去。
游时:“?”
再说一遍谁陪谁?
他们现在是能用“陪”这个字的关系吗?
“放屁,”游时冷着脸说,“你说他是故意给我添堵还差不多。”
“人家就一个英语单词不认识怎么故意堵你了?”赵邮看他一眼,不相信地说,“还是你俩对着一个单词打赌了?”
游时看着赵邮,几次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一摆手,“跟你没法说。”
“没法说就没法说,你们俩竹马的事谁敢插嘴,”赵邮瘪瘪嘴,话音突然一转,“诶,你觉不觉得最近校门口来得生人有点多。就上次你在网吧打的那小子,我前几天好像在校门口看见他了。”
游时扫了一眼校门口。
确实多了几个不认识的人。
其实能堵在二高的人游时都眼熟地差不多了,说不出来谁是谁也能知道是哪个学校的,但是这几个人却完全没印象。
“来就来呗,”游时无所谓地说,“来了打回去就是了。”
两个人又往前走了一段,再往前走就要走出小街道汇入城市主路了,车和人都多了起来,两个人站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
环境太嘈杂了,两人说话都得往那边偏一下耳朵。
“哎,时哥,”赵邮突然喊了他一声,“你和江神就打算这样吊着?”
“这样怎么了?”游时偏过头看他一眼,眼神里面满是无语。
“你不难受吗?”赵邮问他。
在格外嘈杂的十字路口,游时还是听见了这句话。他把目光转回来,抬起眼睛看着远处的商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有些乖戾地扯起嘴角一笑:“没。”
赵邮看他一眼,不相信地说:“我看着你俩都觉得别扭。你要是真烦他,你就离他远远的,可是你呢,又是领着人家去食堂又是给人家买药的。”
“小邮子,”游时无所谓地说,“你话有点多——”
“游时,你就是想和他和好,”赵邮无视他的威胁,“你别骗自己了。”
游时闭上嘴,咬了下自己的舌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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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经很暗了,红绿灯变成了黄灯,显示屏上开始一点点读秒,几乎是绿灯刚亮,游时就迈开步子走了出去。
赵邮还在等游时回话,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游时已经混入人群里了。天上开始滴雨点,游时没打伞,低头戴着衣服上的兜帽,插着兜走在斑马线上。
因为游时身形瘦高,在人群里非常惹眼。
其实在游时沉默的那几秒里,赵邮在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他不是游时,他也不知道江应对他来说究竟有多大分量,也不知道他俩是不是那种上嘴唇一碰下嘴皮,说和好就能和好的关系。
赵邮身边其实压根没有交情这么深的人,自然不知道有些话不能随随便便说出口,人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回到之前。
他三两步赶上去,过了这个路口他俩就要各回各家,赵邮正要开口说话,游时却先开口了,踢他一脚,笑着说:“你他妈皇上不急太监急。”
赵邮:“……”
游时一句话就把赵邮心里那点有的没的全打散了。
尽管赵邮有这么多的狐朋狗友,但是他还是觉得跟游时相处起来最舒服。
“幸好我没坐你俩中间,要不然那天天火星子能把我崩死。”赵邮笑着说。
“其实也无所谓和不和好,就是太长时间没见了。”游时抓了一下书包肩带,“我都忘了我和江应之前什么样了。”
“我知道。”赵邮贱兮兮地说,“初中那时候,你家庭地址是不是填的江神家?电话号是不是也填的江神的?那天家长会来了个男生说是你哥,也是江神吧?”
游时:“……”
我之前跟江应关系有这么近吗?
我那时候还让刚上高中的江应给自己开家长会?
游时站在那想了一会,后知后觉地品出来一点怀念。
如果他和江应说开了,还能回到这种关系么?
能天天混在他后面去他家吃饭?能在忘带家里钥匙的时候毫不客气地敲他家的门,霸占他的床?
游时突然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赵邮还想继续说什么,游时皮笑肉不笑地堵住他的话:“小邮子,你记我的事怎么记这么清楚,你暗恋我就直说。”
赵邮乐了:“时哥,来亲一个。”
游时面无表情地把他推开,平静地扫了一眼十字路口,说道:“还不走?”
赵邮:“冷漠,无情,玩弄感情!渣男!”
游时:“……”
游时回家喂了屋里屋外三四只猫,接着强制性胁迫黄花上楼,抱着猫,窝在房间里的小沙发上玩手机,莫名其妙就进了信竞选手的群聊。
有人在群里面问代码,还有一些人在吹水,群主更是见缝插针地吆喝周五的友谊赛。
【江外-mpm:今年初中组好像出了几个新人很牛逼,@四中-link,初中组的牛逼新人报名没?】
【四中-link:来了两三个,小孩都不好意思,哪跟咱们似的都老油条了。】
【六中-uuur:一代更比一代强,要是M佬在说不定会提点几个新人。】
【江外-syt:别了吧,M佬就没说过谁有天赋。】
【四中-link:我还在打初中组的时候,和我同一期的有个叫游时的,很牛逼。不知道现在这群新人能不能比过他。】
【江外-syt:我知道他,初二拿CSP-S一等,后来打过一场NOIP,当时成绩就直逼省队,但是好像好久没消息了。】
【四中-link:我看一眼,号还在群里呢,就是没说过话了。他和M佬人间蒸发的时间就前后脚。】
【六中-kkk:两年了吧得有,16年是不是犯什么太岁,牛逼选手一走了俩。】
游时之前的账号早就丢了,现在用段这个账号是新的,但是一直处于隐身状态,空间更是没更新过,群里更是没说过话。
不认识他的都会以为这是个废号。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一会,插在猫毛里的手收紧又放松,最终还是没有点进去那个报名链接。
无论是他故意考到二高,还是他放弃信竞,都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那年他撞破乔清野出轨现场,乔清野把衣服扔到他脸上,冷声让他滚出去。游玉书,也就是他爹,带着女人回家而把游时在外面关了一整夜。
那时候游时刚上初三。
黄花估计是被他的手抓疼了,恶狠狠地转过脸,张嘴对着游时的手就是一口,游时猛然收回手,黄花已经从他膝盖上跳了下来,翘着尾巴走了。
他这才回神,顺手捞了本书过来看,没看进去两行,往后一躺,书就盖到了脸上。
闭上眼,满脑子都是江应说的那一句“不认识”。
游时闭着眼睛啧了一声。
第二天早上游时顶着鸡窝头起床,想起去学校还得见江应就有点烦,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开启了这学期的第一次逃学。
功成网吧。
上午九点的网吧里还没有多少人,77号机子坐着的少年却已经劈里啪啦地打着键盘,他的包还占了76号的宝座。
帽子随意扔在桌上,头顶的呆毛翘起来,他伸手压了两下。
……没压住。
游时:“……”
随便了,反正没熟人。
新来的网管姑娘以检查电脑的名字来77号机附近转了好几趟,最后得出一个结论,77号机主人长得是真好,游戏打得也是真好。
游时打游戏的时候有一股心不在焉的气质,他好像并没有认真看屏幕,眼睛里的慵懒和嘲讽挥之不去。
手指似乎也只是随便动动,屏幕上却传来一个又一个击杀提示。
……更嘲讽了。
但是姑娘低头看他的脸,冷不丁看见一撮没睡醒似的呆毛。
网管:“……”
“五分钟了。”游时突然低声说。
姑娘:“什么?”
“你在这看了五分钟了,”游时抬头看他,本来目光还是疏离的,对上她眼睛后突然半眯着眼一笑,那颗小痣有点晃眼,“姐姐。”
姑娘愣了一下。
游时的笑其实有些乖戾,不是那种甜甜的笑,而且眼神转变得太快太过自然,让人本能觉得他没憋什么好水。
游时这时候指了指后面的吧台,带着笑说:“马上老板下来了,小心他扣你工资。”
这家网吧有上下两层,上层是老板成哥住的地方,下面才是网吧。
这时候成哥一脸刚睡醒的样子,晃晃悠悠地从铁质楼梯上下来。
还没醒盹,冷不丁就看见新来的网管跟77号机的主儿搭话,眼珠子差点没瞪下来。
游时这人独得很,他这个网吧来得都是熟客,互相之间都认识,就游时没跟其他人一起排过游戏,都是自己单排。
他这个网吧老板还是在游时无家可归的时候收留过两晚,他没想到一身名牌看着挺摆谱的少爷,在杂物间里也能说睡就睡。
后来游时又替他解决了几个麻烦,这才一来二去熟起来。
姑娘看着成哥瞪大的眼珠子直呼“大事不好”,一边匆忙回前台一边叹道:“美色误我.”
游时笑一声,又转回来看着电脑,手机屏幕这时候亮了一下。
赵邮一个视频电话直接拨了过来,游时按了接通,接着就把手机扔到桌子上,让赵邮自己对着天花板bb。
游时又顺手开了一盘游戏。
“在哪?”赵邮问。
“打游戏。”游时没看手机,也不知道赵邮现在是以一个极其猥琐的姿势看着屏幕。
“给你看看抄作业的盛况,”赵邮手机环绕了一圈,“幸亏你今天没来,要不然你得被七科学委围攻,跟八大门派围攻光明顶似的。”
游时瞥了一眼。
确实壮观。
本来大课间班里应该没多少人,这时候却满当当地乱窜,卷子白花花地乱飞。
他看了一眼没什么兴趣,正要收回视线,目光突然凝了一下。
“镜头往右边偏点。”游时说。
赵邮把自己的高清□□的圆脸凑上来:“怎么了?”
“脸躲开点。”游时又说。
赵邮:“……”
赵邮一挪开,后桌的情况就露出来,江应的桌子空着,而他本人似乎刚打了水从教室后门进来。
江应进了屋没再往自己位置走,而是不知道怎么了,站着看着游时的桌子一直没动。
赵邮手机的前置摄像头很糊,这种远处的人更是周身都糊了一层温柔的光圈。游时看见他定定地看着自己空着的桌子,一时间有点奇怪。
自己桌子比脸都干净,没有书,没有作业,没有笔。
江应在那看什么呢?
倒是自己桌兜里塞了一堆东西。
自己塞了什么来着?
几团写废了的草稿纸,两三本小说,一本参考书,还有……
一罐奶糖?
还是大白兔的那种。
游时脸麻了。
“时哥,你怎么了?”外面似乎有老师过来巡视,赵邮把手机压低了点,小声喊他。
“没事,”游时抹了一把脸说,“挂了。”
“诶,等会啊,你别挂,让我看着你打游戏行不?”赵邮上学憋坏了,这时候饥不择食。
游时想了一下,把手机开了后置,对准了自己的电脑屏幕:“看吧。”
手刚放到键盘上,镜头那边的江应突然动了,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纸,塞进了游时桌兜里。
游时:“?”
他手一抖,把视频挂了。
赵邮:“……”
中午十二点,游时最后一把还没结束,这一把比他想象的时间要长,主要是有几个人太苟了。他漫山遍野地找人。
屏幕里的人物正要接近建筑物拐角,旁边的椅子突然吱呀响了一声。一个高瘦的人影站在旁边,微微挡住了头顶上的光源。
“有人。”游时头也没抬地说。
“这个算是人么?”一句很轻的话落下来,似乎还带着笑意。
游时余光看见那人修长细白的手指提起了自己的书包肩带,他不耐烦地扭头,“我说是就是——”
话音没落,游时突然闭嘴了。
江应正笑着看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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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应还站着,身上套着校服,一手撑着电脑桌,另一只手两根手指拎着书包肩带给他看,眼睛里还带着笑。
中午十二点,本来应该在食堂抢饭的江应,莫名其妙地站在功成网吧76号机前。
游时:“……”
“谁让你坐这的?”游时没好气地说,“这位置我定了。”
“她,”江应指了指不远处的网管姐姐,笑着说,“她说76号机是空的。”
游时顺着他手指看过去,看见网管姐姐冲着自己不怀好意一笑,回过头,自己半天没动的角色倒地了。
游时:“……”
江应垂下眸子看着游时不情不愿地把他皇帝待遇的书包扔在旁边,头上的呆毛顺着他动作上下晃动,游时嘴里说着,“一个小时,打完就滚。”
江应闷闷地“嗯”了一声。
江应自从坐下来那一刻,游时莫名有一点紧张,他把这归咎于自己打游戏的时候不习惯旁边有人。
江应扫了一眼游时的电脑界面:“打一把?”
“谁跟你打一把,不打。”游时没好气地说,正要把游戏界面关了。
“你自己说的,”江应镇定自若地打开了游戏,目光瞟了他一眼,“不服打一把。”
游时:“……”
原来你不服啊。
游时想着,直接在游戏界面按了准备。
“打这个没意思,”江应偏头看他一眼,眼里带着故意似的挑衅,他眼尾一挑看向电脑桌面,说道,“洛谷比一把?”
洛谷是信竞选手最常用的刷题软件,同时还有大大小小的线上比赛。每个账号主页还能看见获奖信息,排名,比赛等级分。
游时听到这话,从见到江应开始就浑身绷起来忽然松了,他盯着江应的脸看了好一会,那些竞赛群里大大小小的讨论又冒出来。
自他听见那句“不认识”开始,他就以为江应再也不会碰这东西了。
“怎么了?”江应微微朝他这边偏了下头,声音有点轻。
“没什么,”游时倏忽收回视线,按了两下鼠标进了网站,“有号吗?”
“有小号。”江应毫不在意地说。
游时眸光暗了暗,什么也没说,登录了账号。
两个人挑的是同一道题,既比得分也比时间。
自从比赛开始后,两个人的键盘敲击声就没有停过,网吧77号机和76号机附近莫名有了一股紧张感,就连离得老远的网管姐姐也总忍不住抬头往那边看。
方才打游戏那种随便玩玩的感觉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完全的专注以及萦绕在两个人之间的剑拔弩张。
游时率先敲响了提交的回车键,江应比他慢了一点点,正在打最后两个字符。
系统的评测很快出来,两个人题目的评测点全部拿满,分数都是一百。
游时勾勾唇角,对江应笑着说:“我赢了,服了没?”
“游时。”江应突然很正经地叫他。
“啊?”游时转过头看他。
他猛然对上江应眼睛,像是直接坠入了一潭湖水,他蓦然收了嘴角的笑,愣在那。
“你真的很有天赋。”江应接着说。
游时把自己的视线从他眼睛上收回来,缓了几秒钟后阴阳怪气地说:“原来你还会夸人有天赋呢。”
江应笑了:“谁说我不会夸人的?”
“群里说的,”游时没看他,关了网页上的页面,“说你没有其他爱好,就喜欢说别人没天赋,从来没夸过别人。”
“怎么没说过,只是他们没听过罢了,”江应笑着说,也收拾了一下,关掉了机子,“我第一次夸人有天赋,是在六年前。”
“谁?”游时看着他。
虽然江应确实劝退的都是一些没想清楚也确实没天赋就贸然走这条路的人,但是毒舌名号照样传了出来。
游时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哪个新人能让他夸有天赋。
江应平静地扭头看向他:“你。”
游时:“……”
六年前。
正是江应带着他入门,他刚刚开始学信竞的时候。
那时候他还没有搬家,还住着那个老式的公寓,他和江应还是邻居。
游时自己住的屋子很小,里面摆满了木质的暖黄色的家具。柜子上还搁着小时候俩人一起玩的玩具,桌子上摆着一罐大白兔奶糖。
除此之外,就是一台游玉书斥巨资给游时买的电脑。
太久远了,游时都快记不清了。
他记得当时江应让他记语句,就写在吃完的大白兔糖纸上,他记住之后江应再叠好,把糖纸装进一个空罐子里。
他还记得……
不大的窗户窗杆生了锈,杆子上爬着绿藤,绿叶映透着阳光。江应就坐在这扇窗前面,阳光打在他脸上。睫毛很长,眼神专注且温柔。
那时候江应应该是在给自己改错误的代码。
他手指在键盘上面跳跃,很好看。
那时候江应就说他有天赋么?
自己是他这样说过的第一个人?
游时莫名其妙地想。
“群里好像在组织线下友谊塞,”江应忽然说,“别因为其他东西放弃。”
游时看他一眼,抿了下嘴唇,没说话。
过了一会,游时整了下自己的衣服站起来,垂下眼睛问他:“吃饭没?”
江应抬头看他,似笑非笑冲他眨眨眼:“我在十二点的时候就坐到了你旁边,按照这里和学校的距离,你觉得我吃没吃?”
“你他妈不是胃不好吗?”游时槽了一句,“下次疼死你得了。”
“疼不死,”江应笑着说,“有药吃。”
游时:“……”
两人一起往外走,正要出门的时候一个人急急忙忙进来,手里还接着电话,看到游时之后直接奔过去。
游时抬眸看了一眼,来的人是郝飞。
看这架势估计不是偶遇。
游时一瞬间后悔接了赵邮的视频电话。
虽然他和郝飞不是很熟,但是他平常并不排斥和他接触,但是这时候就很不一样了,因为他旁边站了个江应,而郝飞又是二高里远近闻名的混子。
“有事?”游时没什么语气地问。
郝飞冲着电话那头说:“我找到人了,你先等等。”接着看向游时旁边的人。
这还是郝飞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见到江应,第一感觉就是游时的校草地位可能不保。
“江应,”游时看江应一眼,收回视线,又不冷不热地补了一句,“我前桌。”
江应看着游时,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
“不是学霸吗?怎么学霸也逃课。”郝飞嘟囔了一句。
游时心说他会的多了,学霸会的他会,学霸不会干的他还会。
见都是熟人,郝飞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了,索性直接按了免提,冲电话那头说,“说吧。”
“郝先生,您的生日会这次在本酒吧最好的卡座,酒按照您之前的交代已经采购了,至于招待您可以到店后亲自点,关于当天的驻场歌手的曲目我们整理了一个名单供您选,您看这样安排可以吗?”电话那头明显是某个知名酒吧的经理。
“来吗?”郝飞又看向游时,眼里满是希冀。
游时:“……”
他现在恨不得把这棒槌的脑袋拧下来。
江应在旁边挑了挑眉,饶有兴味地说了一句:“挺隆重,酒吧之后呢?”
“ktv。”郝飞冷不丁来了一句。
游时:“……”
“时哥,来不来?”郝飞也看着他。
“挺好的,”江应点点头,拉长腔调“嗯”了一声,转头看着游时,似乎也在等他的答案。
怎么什么破事都挤在一堆。
游时想着想着,竟然想笑了。
“郝少,十八岁生日快乐,礼物当天送你,”游时笑着说,“至于生日会就算了,有事,走不开。”
“怎么走不开?”郝飞抓着他问。
“大概……”游时语调拉的很长,似乎在思考找什么借口比较合适,“要去比个友谊赛。”
江应很轻地眨了一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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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时是骗他的,其实郝飞生日和友谊赛压根不是同一天。但他一时间没想出来其他理由,顺嘴就这么说了。
下午游时跟着江应一起回学校,俩人一路上没怎么说话。
游时走在后面,脑子习惯性放空,跟喝了酒那次一样,几乎是踩着江应的步子往前。
这似乎是他小时候跟在江应后面跑留下的习惯。
江应也没再领着他往大门口横冲直撞,几乎是默契地来到那个翻墙的小巷。
游时这才陡然回过神。
“没从外往里翻过吧?”游时眼尾一挑看他一眼,“看着,我给你打个样。”
“你来。”江应很配合地往后退开一步,侧身靠着墙看着游时表演。
游时助跑起跳翻阅,一气呵成。不过一秒钟,游时已经半蹲在墙头上了,他回头看了江应一眼,挑了挑眉,正要从那边直接跳下去。
江应突然伸出手,将游时软糯的衣角攥在手指中间,抬起头看着他。
游时心里忽然一跳,止住动作,从上往下看着江应。
这种牵衣角的动作总让游时想起某些回忆。
游时在还小的时候,没人带着他玩,也没人牵着他手教他走路。他听别人说,他学走路那会还是江应妈妈一点点牵着他教的。
后来大了一点,他开始粘着江应。
那时候他腿脚短,总是跟不上比江应的步子,他想让江应牵着,但是江应最开始不稀罕带着小孩玩,不让他牵。
游时就退而求其次,小手捏着江应的衣角。
他之前那些邻居大婶说,游时跟着人牵着别人的衣服的样子格外乖,又让人忍不住心软。
游时不以为然。
直到现在,看着江应的脸,他才发现这个动作其实带了点那么小心翼翼的试探,确实会显得人格外乖和听话。
即使是不笑就没什么表情,甚至有点冷的江应。
游时本来想冷飕飕地让他放手,话到嘴边变成了硬梆梆的“干嘛”。
江应冲他一笑,没松手,依旧抬头看着他问:“你刚才说去参加友谊赛,哪个友谊赛?”
游时扭回头:“……”
他不过是随口一说,到底去不去他还没想好。
他不说话,江应也不说话,游时这才发觉自己处于一个十分危险的境地,他现在半蹲在墙头目标实在太过明显,只要这附近来了一个巡查老师一眼就能看见他。
怪不得刚才江应一句话都没说,故意让自己先翻墙。
原来是等自己半挂在墙头的时候再拽住自己衣服。
“松手。”游时皱了一下眉头。
“游小时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啊。”江应不松,平静地看着他。
游时:“……”
从这里可以看见极远处,一个老师远远走了过来,只要绕过行政楼,一眼就能看见墙上的游时。
“去,真的去,”游时扭回头,咬了咬舌尖,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间挤出来的,“我说的友谊赛就是周五的oi选手线下赛。”
他一边说,一边想放学之后怎么把江应骗出来在巷子里面打一顿。
“好。”江应一笑,松开手,甚至没有助跑,仗着身高优势两只手就够到了墙头,然后纵身翻上来。
游时:“……”
长得高了不起啊。
“等打完去我家吃饭?”江应问。
游时已经跳下去了:“谁要去你家吃饭。”
风声刮过游时脸庞的那个瞬间,游时心想,真的可以重新去江应家吃饭吗?
江应跳下去,那边巡查的老师刚好拐过拐角,看见他俩的一瞬间就吼了一句:“那俩,干嘛呢?!”
“分头跑。”游时和江应对视一眼,几乎同时说。
正是午休结束后的醒盹时间,走廊上趴了不少人。
这时候两道龙卷风似的人影闯进众人视线,几乎是贴着地飞的,游时抄近路连翻了两扇窗户,江应则直接钻进了人潮汹涌的小卖部,再出来时,身上外套已经脱了。
“我操?”赵邮惊了。
一句话没说完,俩人已经跑没影了,那个追人的老师才进入众人视线:“你以为跑我就不会调监控了吗?!”
走廊上的人全笑起来。
赵邮吹着口哨喊了一句:“时哥牛逼!”
然后他看见游时旁边的人,牛不下去了。
说好的打一架呢?
这玩意儿能叫宿敌?
与此同时。
【二高第一霸回复了您的帖子:盘别开了,游时和江应正一起被巡查撵鸡呢!】
赵邮:“……”
宋莉站在赵邮旁边,刚才游时奔跑的身影似乎还映在她视网膜上,她怔愣一会才说:“游时和江应之前是不是认识?”
赵邮听到这话,偏过头看宋莉一眼,咂摸一下道:“认识,他俩的事很难讲清楚。”
“我……”宋莉还想说什么,看起来有点犹豫,耳朵也有点红,“我听说游时被人堵着送情书了?”
赵邮一笑:“他不是天天被人送情书。”
“噢……”宋莉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赵邮才感觉到不对,瞥了宋莉一眼,又安慰似的找补了一句:“但是他没收过,上次也是,那姑娘转头又把情书给江神了。”
宋莉这才“扑哧”一声笑出来。
两人正说着,游时和江应几乎同时爬上了三楼。
宋莉看了游时一眼,红着耳朵立刻匆匆进了教室。
游时冲过走廊的时候朝赵邮喊了一句:“衣服。”
“接着!”赵邮立刻把身上的校服外套脱了,隔着几米的距离扔给他。
游时跳起来接过外套,检查了一下外套上面有没有赵邮中午睡觉留下的口水,确定没有之后立马套上,把刚才跑乱的头发压下去,接着边走边慢条斯理挽了下袖口。
巡查跟在他们后面,看着他们消失在二班门口。
“跑是吧!给我等着——”他一脚从后门进了二班,突然吼不出来了。
倒数第二排那个手里夹着笔,低头看着题目,听到他吼声才冷冷地瞥过来一眼——正是那个开学考686的变态。
他后面那人似乎还没睡醒,趴在桌子上,手垫在脑袋下面伸得老长,似乎只差一点点就能勾到前面那人的衣袖。
“怎么了?”游时半睁开眼,用含糊充满困顿的声音说。
巡查:“……”
“上课了,给我起来!”
“噢。”游时不耐烦又有点乖巧地应了一句,坐起来搓了搓脸。
巡查:“……”
正式上课之后,游时想起路上江应跟他说的话,摸出手机看了一会,换了个小号报了名。
当真正报上名那一刻,他突然感觉很轻松,就像是将他包裹的密闭容器突然透出了一个口子。
这个口子靠他自己撕不开,必须有人来逼他一把。
“别玩了,上课。”江应往后靠了一下。
游时不经吓,直接把手机扔进了桌兜,他本来应该挺烦,但是他今天心情好,难得没跟江应计较,而是想从桌兜里面摸出一本书,“别靠我桌子,回去。”
“行。”江应点点头,心情看上去似乎也不错。
光看这俩状态,谁都想不到这俩刚才还在被老师追杀。
“等会。”游时突然叫住他。
江应转过脸,看他一眼:“怎么了?”
“你解释一下,”游时抬起眼睛看他,手里捏着一张纸片,咬牙切齿地问他,“这是什么?”
“情书。”江应胡乱回答。
“你家情书里面写代码?”游时把纸团成一团扔给江应,说道,“我自己会写,不用你教。”
纸上写的就是他卡了许久的那道题的后续步骤,甚至还标出来了他前面的错误。
“游小时,你挺不服气啊。”江应揶揄着说。
游时看他一眼,咔咔捏了两下手指,“再叫我游小时你就死了,还有,刚才我赢了。”
“行。你说了算。”江应垂下眼睛笑着说,“现在上课,不许看编程书。”
“你管我看不看。”游时回。
书扔到桌上,游时听见江应又默默说了一句:“我不是从小管你到大么?之前还叫我一声哥,现在直接江应江应的叫。”
游时:“……”
江应说着话时依旧垂着眼睛看书,嘴角带着不明显的笑,但是语气很轻,似乎在回忆,还带了那么一点委屈。
游时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愣了两秒,江应突然抬起眼睛,冲他一笑,笑得很欠揍。
游时猛然回过神。
他垂下脑袋,硬梆梆地说:“上你的课!”
江应缓缓应了一声。
正前方,赵邮幽怨地观察着已经说了五分钟话的这俩人。
赵邮:“……”
自己的盘好像要完蛋了!
英语课无聊到没边,游时几次三番想玩个手机,或者看点代码,但是都被压了下来,竟然硬撑着听完了全程。
槐姐看见他这么认真,在讲台上讲得眼泪汪汪的,下了课就想冲过来问他是不是愿意学了,要是愿意随时来找,自己给他开小灶。
没冲过来,就看见游时当着她的面打了个巨大的哈欠。
槐姐:“……”
他和江应的关系自此好像好了一点,偶尔会一起去食堂吃饭,上课的时候会有的没的搭几句话,似乎他们现在可以称之为普通朋友。
也只能说是普通朋友,在其他人眼里,江应还没有赵邮跟游时走得近。
这天晚上放学赵邮拉着游时要去网吧打游戏,游时看他一眼,赵邮自动补全他的话:“得得得,你得回家喂猫,我知道了。”
游时想了想:“……其实也不是去喂猫。”
赵邮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游时说。
放学太晚,猫一直是阿姨喂的,其实回家是为了给某个人拍黄花的照片。
别墅区里这个时间灯火通明,一般来说只有游时家那一栋不会亮灯。但是这个时候屋子里灯却诡异地亮着,院子里还停了一辆黑色大奔。
那是游玉书的车。
几只流浪猫从旁边草丛里蹿了出来,撒娇似的蹭着游时的裤脚。游时蹲下身挨个撸了一下他们的头,低声跟几只猫道歉:“今天没粮,喂不了你们了。”
接着他站起身,任由裤脚处的猫喵喵叫,只是抬起头看着二楼房间里的灯光,脸上表情很淡。
他不是很想进去,也没打算进去。
每次只要他在家门口发现家里有人回来,他就会悄无声息地从门口离开,然后随便找个地方过一夜。
按理说富家子弟在外过夜一般会选高档酒店,哪里价高去哪里。但是他不是,他会随便找个网吧,最常去的就是功成。
游时正要走,手机上突然弹出来一条消息,他下意识划开,发现是游玉书。
他和游玉书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四个月前,那时候他因为逃课整整两天而被学校联系了家长,游玉书知道这事之后只给他发了一条消息,甚至电话都没打一个。
看上去也不是很在意他死活。
【游玉书:怎么不进来?】
游时下意识抬头,从窗口那看不见游玉书的人,但正是这样让他有一种自己正在被人暗中监视的恶心感。
他没回消息,把手机揣进兜里就要走。
又是一条。
【游玉书:儿子大了,管不住了。】
游时闭了闭眼睛,眼前突然就浮现出游玉书那张伪善的脸。
游玉书和乔清野还不太一样。乔清野对游时的态度是尖锐的厌弃,不用靠近就能感觉到她身上的冷意。
而游玉书身上充斥着一种假模假样的和煦,似乎开明宽厚,但游时知道,游玉书随时可以为了自己的事业去攀附一个又一个女人,就像他当时随随便便关上了家门。
【游玉书:你不进来就不进来吧,你还和小时候一样,一生气就不进家门,那时候也是。】
游时知道游玉书说得那时候是哪一次,现在他竟然说是自己不愿意进家门?
他突然感觉很恶心,捏着手机垂着头站在夜幕里。
就在他要被这种情绪裹挟着陷进去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以为又是游玉书,打算直接拉黑,点进去的时候一愣。
不是游玉书。
【江应:游小游。】
游时心情忽然一松。
他握着手机站在原地,少年的脊背单薄,映着深秋的月色。旁边草木稀疏,影子落下一地的萧索。
小腿处几只猫一直在蹭,猫体温高,竟然有点暖。
他想了很久,才回过去一句。
【Ys:今天没有。】
今晚上他不会进去了,没有就是没有。
【江应:没回家?】
看到这条消息,不知道是站在外面冻的还是怎么着,游时吸了下鼻子,他突然想起自己似乎经历过很多这样的时刻。
最开始是江应妈妈把他从无边夜色里领回去,再然后是江应把他领回去,后来没人领他了,他就自己找个网吧。
现在江应回来了,他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你在家吗?
叔叔阿姨呢?
这几年过得好吗?
还住在那里吗?
可不可以……让我住一晚?
这些话千头万绪,游时找不到一个出口。
旁边栅栏里的草木又掉了一片叶子,似乎整座城市都在落叶。老巷子里低矮破旧的房屋亮着橙黄色温暖灯光,江应坐在桌前,一直在等手机消息。
就在他坐不住要一个电话打过去的时候,终于收到了回信。
【Ys:没有,在赵邮家打游戏,今天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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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游时又去了功成网吧,当他卷着寒风进门的时候把老板吓了一跳。老板问他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又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游时只看着那杯热水说,家里没人,没带钥匙。
老板又让他上楼去睡,游时趁他不注意,扭头窝进了77号机前的电竞椅子里。
毕竟楼上是老板家,游时不能每次来都住。
第二天他毫无意外地起晚了,今天是二高月考,第一场再怎么赶也赶不上了,游时索性慢慢晃过去。
赵邮在催他。
【赵邮:哥哥你怎么还不来哇!】
【赵邮:我有要事跟你说!】
游时终于回他一句。
【Ys:有事现在就说。】
游时手上还拎着小吃,边走边过早,这可能是江城人的绝技。
路边的叶子已经堆起来了,天气也凉。
他走得这条路很偏,整条街上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
紧接着,是从前方传来的落叶被踩碎的细碎声响。
【赵邮:我问了很多四中的人,就那天那个视频,另一个主角跟江神一直不太对付。他们说,就那天之后,江神就离开了四中,大部分人都觉得江神离开四中,乃至离开江城,都跟这事有点关系。】
游时脑子里面爆出无数脏话。
这么容易就退学,那我现在抓了江应打一顿能让他离开二高么?
他冷笑着回:“跟你江神说让他等着,我到校就让他退学……”
前方突然来了几个人。
领头的那人他很熟,是那天网吧喝醉了闹事那个。
“呦,落单了啊。”那人说。
他领着的职高的学生都叫他刀猴,那天之后局子里蹲了几天,一出来就打听游时,在二高门口蹲了好几天,终于蹲到游时一个人出来。
游时停下了打字的手,冷冰冰地扫他们一眼,继而一笑,笑得很轻快。
“来得挺巧。”游时慢慢的,用一种无所谓的语气说。
这时手机又亮了一下。
【赵邮:其实也很正常吧,我上初中的时候还有因为这种事转学的。】
【赵邮:就是一声不吭就走了确实太混蛋了!】
【赵邮:?时哥?】
游时迅速回了一句“打架”,接着把手机揣进兜里,对着面前人冷笑一声,懒散地说:“快点,我赶时间。”
刀猴莫名有点犯怵:“你干什么?”
“我赶着去学校打人。”游时说。
—
游时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打架了,他本来就不喜欢这项活动,但二高大环境在那,总是迫不得已。
这是他第一次带着浓重的情绪打架,之前都是来了就打,他连表情都不会变一下,但这次却带着很烦,又烦又气,似乎还有那么一点委屈。
这种情绪甚至不是因为跟他打架的这几个人。
他转身一个飞踢把面前人的棍子踹掉,身后又传来了凌冽的破风声。
游时闭了闭眼睛,对面毕竟人多,他打算生挨这一下。
半晌,破风声突然停了,像是被硬生生按下了暂停键,一道声音从他耳边落下来。
“游时。”
游时心里忽然一跳,转过头,只看见江应左手攥住那人腕子,硬生生一掰,棍子咕噜噜掉下来,又用力一扯,那人撞到自己同伙身上。
“你不应该在考试吗?”游时倏忽收回目光,冷笑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见不到人的时候很直接抓住打一顿,这会见到了反倒没什么感觉了。
他现在只想让他赶紧滚回去考试。
“你不也没在考试?”江应垂下眸子看他一眼,嗓子又轻又低。
游时:“……”
“谁告诉你我在这?”游时又问。
“赵邮说的。”江应回。
刀哥看见江应的时候心里忽然一跳,猝不及防地就想起了点陈年往事。
江应跟游时说完话,这才抽出空慢悠悠转过头看他一眼,挑了挑眉:“?”
嗓子冷低,本来跟游时说话时还带着点柔,如今转过脸冲着他们时彻底没了,只有冷。
刀哥:“……”
他一咬牙,恶狠狠地一挥手,说道:“走!”
下面的小弟也傻了,这位是局子七进七出的主儿,就没见过他怕过谁。
“我他妈说走!”刀哥吼了一句,“听不见么?”
看着他们大哥的神色,再加上这人游刃有余的样子,他们突然意识到什么。
人群呼啦啦散了,巷子里重归平静。
叶子又落下来,盖住刚才地上凌乱的打斗痕迹。
刀哥带的几个人都带着家伙,游时本来已经吃了不少亏,这时候浑身都灰扑扑的,衣服头发凌乱,但表情依旧冷,感觉不到疼似的。
游时不知道江应跟刀猴有什么过节,他也没兴趣知道。
活动了一下腿脚,试着走了两步,这才感觉到膝盖处一阵钻心的疼。
但是江应在,他没掀开看,甚至不肯扶墙,而是强忍着疼往前走。
“你他妈怎么还不走?”意识到江应一直在他后面,游时忍无可忍地回头说了一句。
游时心说要不是我现在状态不佳我连你一起打。
江应只垂下眸子看他的腿:“你腿伤了。”
“……”
游时转回脸,硬要表现自己好好的似的,往前走了好几步,没好气地冲身后人说:“回去考试。”
“我说,”江应往前走了几步,挡住他去路,眸光沉下来,竟然有那么一点吓人,“你腿伤了。”
“你他妈……”游时看着他,突然气不打一处来,“江应,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江应沉沉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离开江城?”游时盯着他眼睛问。
有些东西一旦问出口,就意味着再也没有心照不宣的可能了。
游时突然觉得心被揪了一下,有点喘不过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应似乎是很轻地笑了一下。
“我能不回答吗?”江应声音轻低。
游时看着他,很久之后呼出一口气,从他旁边绕过去:“随便你,滚回去考试。”
自己就那么想听到答案么?
反正以后这人跟我没关系了。
当然也可以有把他打到退学的关系。
游时心说。
游时继续往前走,忽然听到江应的声音:“你不疼么?”
游时站在原地沉默一会儿,终于没忍住伸手扶了下墙,似乎觉得没必要在江应前面硬撑什么了,只淡漠地回头看他,“你烦不烦?你以为你谁啊?你凭什么管我?”
“我讨厌被人管。”游时看着他眼睛,不冷不热的态度更加刺人。
叶子哗啦啦被风刮起来,天很高云很淡,空气很凉,一如两年前江应消失的那个秋天。
巷子里静悄悄的。
江应沉默着把肩上的书包卸下来,在书包里哗啦啦翻着,眉眼有些冷,游时突然感觉有点陌生。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的时候游时也愣了一下。
江应不是一直都冷么?对谁都冷。
但是这也只是别人在耳朵旁边重复的多了,他留下的印象。但其实江应,好像没怎么对自己冷过脸吧?
让他自己去回忆江应冷淡的表情,他突然想不起来。
游时想着,没再看他,继续往前走。
江应眉眼一抬,手从书包里抽出来的时候攥了碘酒和纱布,他冷冷说:“站着,裤子撩起来。”
“你他妈是不是聋——”游时恶狠狠地回头,而后蓦地咬了下舌尖。
江应不知道什么靠过来,他差点一头装进对方怀里,那股冷松似的味道顿时浓重。
而后感觉到自己肩上一重,他被强硬地推到小巷边的石凳上,江应在他面前蹲下,几乎挡住他全部去路。
“你……”游时垂下脑袋,咬牙切齿还想说什么。
江应一抬眼睛看他,没什么表情。
游时突然说不下去了。
半晌,江应垂下眼睛,听不出什么情绪:“早知道应该让赵邮来的。”
“你说什么?”游时挣了一下,“把手松开。”
江应半蹲在他面前,与此同时还还有一只手压住他手腕,从这个视角,能看见他冷淡的眉眼。
“让赵邮来,或者随便一个人,你会赶他走吗?”江应抬头问他。
游时听见他的话,抿了抿嘴唇,语调很缓地说:“不会。”
这是实话。
能来的都是平常在一起玩的那群,他们考不考试无所谓,甚至他们对这种事甘之如饴,恨不得上赶着打架。
更何况他们也没招惹过自己,干嘛这样赶别人走。
“哦,”江应点点头,脸上表情很淡,“裤子撩起来。”
因为他低着头,游时看不见他脸上表情,只下意识说“不”。
他总觉得在这样的环境里撩裤子有点奇怪。
而且又不是什么大伤,上药太磨叽,过几天就长好了。
“最后一次,”江应抬起眼睛看他,片刻后冲他很淡地扯了下嘴角,“算是还人情。”
游时心里突然有点紧。
自己无非就是给他送了一次药,至于么?扯什么还人情,如果真论人情,他们两个之间的账算得清么?
而且距离实在太近了……
游时本来就不习惯跟别人近距离接触,还是这种,完全被困在狭小空间里的近距离接触。
他几乎能听见每一点因为江应动作而发出的布料的微小摩擦声。
游时耳朵尖红了一点,他咬牙切齿地说:“你他妈要是敢动我把你打进医院……”
“哦?”江应挑了挑眉,“你先把腿养好了再说吧。”
游时还想说什么,余光里只看见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小心翼翼的扯了下自己裤脚,一点点把裤腿卷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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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时没机会细想为什么江应会随身在包里带着纱布和碘酒,因为后续上药实在太他妈疼了。
他怀疑江应在故意报复,他总觉得这次上药比自己上药疼得多。
但是低头一看,他动作很轻,一点点地用棉签擦掉膝盖处的沙砾,再一点点抹上碘酒。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游时总觉得江应的手有点抖。
切。
不是打架挺厉害的吗?伤口都没见过?
上个药手都抖?
游时百无聊赖地想。
他这个时候必须想点什么,不然就会被江应的后颈和脸吸引走注意力。
他发现江应后颈上长着一颗小痣,若是换了其他人这个地方长这么一颗小痣都不会明显。但是江应皮肤白,那颗小痣就在游时眼前晃。
江应睫毛很长,在棉签碰上伤口,游时下意识一躲的时候,那睫毛也会跟着抖。
而后江应会垂下眼睛盖住眼里的情绪,淡声说:“别躲。”
这个时候的江应逐渐跟记忆中的江应相重合,跟他坐在自己桌前给自己改代码时一样。
但是现在似乎更加淡漠,带了点孑然一身的味道。
“好了。”江应把用过的棉签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把剩下的东西往包里一装,站起来说,“药家里有吧?”
游时没抬头:“有。”
“好,”江应又最后看了坐在石凳上的游时一眼,垂在身侧的手蜷缩了一下,没去拉他,“走了。”
清瘦的穿着校服的少年踩着巷子里的落叶逐渐走远。
就好像他翘了一场考试跑过来,只是为了帮忙,然后再给游时包扎似的。
巷子里更安静了,仿佛刚才的打斗,石凳边小心翼翼的包扎都没发生过。
正值上午九点,天高云淡,阳光照射到墙边的青苔,硬而干枯的落叶在青石板路上哗啦啦地滚,发出细碎的声响。
游时坐着没动,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手肘撑住自己的膝盖,缓缓弯下腰,盯着地面。
自己说的话好像有点太伤人了。
这真就是最后一次了?
裤子猛然摩擦到受伤的地方,甚至还微微有些粘连,游时嘶了一声。
他这才失笑着回过神,站起来,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出了巷子。
俩人一个穿过重重叠叠的老旧居民楼,时不时撩起狭窄巷子里晾晒的五颜六色的衣服;一个站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街头,双手插着兜,面无表情地等着红绿灯。
江应向东,游时向西,一个回了学校,一个没有目的地的晃荡。
游时当天没有回学校,也不知道学校那边是怎么罚的。但是应该不会对江应怎样,江应毕竟是二高高考的指望;至于他自己,他考不考试都没差别,无非就是要听牛头多骂几句。
晚上九点多,手机震动一下,一直心不在焉看着电脑的游时几乎立刻拿起手机,好像一直在等似的。
摁亮,解锁,赵邮几个大字明晃晃地显示在屏幕中央。
游时:“……”
他深吸两口气才没把手机扔了。
【赵邮:时哥?】
【赵邮:怎么没来考试?因为江神的事?】
赵邮这时候刚从学校出来,边走边跟游时发消息,等了一会以为游时不会回,就要再发一条过去的时候,手机突然亮了。
【游时:不是因为那个。】
赵邮没明白。
【赵邮:什么?】
【游时:不是因为江应的事,单纯不想考。】
赵邮:“……”
你说不是就不是。
【赵邮:江神和你怎么样了?打架了?】
【Ys:没打架,跟别人打了一架。】
【赵邮:谁?】
【Ys:网吧那小子。】
【赵邮:我操那小子竟然还敢来,还堵你,我他妈早就说他没憋好水,等我找到他我不把他丫的揍回来我就不姓赵——】
游时看着那边赵邮慷慨激昂地输出,勾起唇角漫不经心地笑,他手指一动,打断了他的话。
【Ys:小邮子。】
【赵邮:?】
【Ys:以后别提江应了,我和他没关系了。】
—
“傲气!”
“冲动!”
“荒谬!”
“太年轻!”
牛头在办公室里指着江应劈头盖脸地骂人:“人家游时跑就算了,你跟着跑什么?就凭你和他是老乡?”
江应没说话。
“缺考一门语文,你这次能上550,我就可以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牛头一摆手,“上不了550,你马上给我回家,给我反思清楚了再来。”
江应莫名看着他,看的牛头有点发怵:“看我干什么?嫌我定的分太高啊?”
江应摇摇头:“也可以再高点。”
牛头:“你他……”
他差点把脏话飙出来。
出成绩当天,牛头看着光荣榜上的江应照片,终于知道了江应说的再高点什么意思。
江应缺考一门语文,总分574,位列全校第一。
光荣榜最上面一排是总成绩排名,第一是江应,第二是宋莉。
再下面就是各科的单科排名,数学那一栏里,游时和江应的照片挨着,看上去莫名像是游时压了江应一头。
总成绩倒数的能在某一科上压年级第一一头,这也是他教书三十多年第一次遇见的奇景。
本来他看见江应照片时嘴角还挂着满意的笑,看见游时突然笑不下去了。
头疼。
接着冷不丁又看见了游时照片底下用黑色水笔画上的小小爱心。
牛头:“……”
更头疼了。
月考成绩一出,二班顿时哀号遍野。
“缺考一门574,这是人么?”赵邮看着成绩单,咬牙切齿地问。
“骂我?”一道没什么感情嗓音突然响起。
赵邮:“……”
他回头,冲着江应讪讪一笑,却发现那人根本没在看成绩单,只是准备出去打水,恰好路过。
“没骂你,夸你是神。”赵邮看了座位上的游时一眼,飞速地说。
江应也往那看了一眼。
游时正把额头靠在桌沿上,弯着腰在桌兜里玩手机。
二班的人现在都知道这俩不对付,本来沉积已久的开盘帖子这时候又热火朝天起来。
赵邮本来抱着看乐子的心态看这俩,但现在他觉得真的有可能会出事,没再去帖子里面拱过火。
这样又冷又到处冒火星子的日子持续了几天,好不容易捱到了周五放假。oi选手群里已经在为明天的友谊赛预热,游时看着群里聊的热火朝天,他突然有点不想去了。
第二天,架不住群主在群里一遍遍艾特,他套了个套头卫衣,又戴上帽子口罩,把自己裹了个一身黑,不情不愿地出了门。
群主这次订的场所是一个坐落在高级商场的网咖,为了这次友谊赛,网咖甚至还专门清出来了一小块地方,用来摆放比赛的电脑。
游时混在人群里进门,心里还在想要不翘了得了,眼尾就突然一挑。
他好像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角落里闪过去了。
那人穿着黑色外套,下面是一条普通的蓝色牛仔裤,外套有点短,更显得一双长腿笔直。
那个人……好像是江应?
他是来看自己比赛的么?
只不过匆匆一瞥,游时收回视线,强忍着没再往那边看。
只是他心情突然变得很好。
看网咖里富丽堂皇的装饰和乱七八糟的灯光的也顺眼了不少。
似乎自己还是能勉为其难地在这比一把的。
他成名的时候太小,又没怎么参与过线下活动,在场的人没认出来他。
就连群主link也以为他是刚参加竞赛,过来拍拍他肩膀,寒暄道:“是小Y?我看你群里备注怎么只有名称没有学校备注啊。不备注回头是要被踢掉的。”
游时:“……”
他想象了一下一个竞赛群里出现了二高字眼……
群里的人能疯了。
他想是这么想,嘴上却说了一句:“忘了,回去就加上。”
“行。”link又扫了裹得严严实实的他一眼,还以为他是紧张,安慰说:“没事,就当过来玩的,这次厉害的都没来,不用紧张。”
游时就算两年没有参加过竞赛,但是依旧关注着群里的消息,想了一会,愣是没明白厉害的都有谁。
“比如?”他疑惑地问。
“比如……”link抓耳挠腮了一会儿,“之前初中组有一个很牛逼的,叫游时,再就是M佬。他俩都没来。”
游时面瘫了:“……”
俩都来了。
不仅来了。
一个就在他眼前站着。
“你知道M佬吗?”link又问他。
游时瘫着脸说:“听说过。没接触过,听说这人脾气不好。”
“但是天赋很高,很牛逼,”link说,“就是毒舌了点。”
link领着他到比赛场地:“等会比赛之前会有十五分钟热身时间,到时候我就站你旁边,有什么不会的你就问我。”
link看着眼前的人,尽管他只露出了一双眼睛,但那一双眼睛也很好看,尤其是左眼睑下面的小痣,人都是视觉动物,link下意识对他更好了一点。
然后他就看见游时大无畏地坐到了比赛机前,在他面前像个新手似的熟悉了一下洛谷界面。
link:“……”
“有什么不会的吗?”link看他还在聚精会神地鼓捣洛谷的评测系统,终于忍不住了,往前站了一点,身体倾着压过红线,“趁现在赶紧问。”
游时看他一眼,嘴巴一动:“没有,多谢。”
link:“……”
友谊赛没有按照正常赛制三个半小时三道题,而是从头到尾只有一道题,时间也缩减到了一个小时。
这次选中的题目是一道紫题,是省队选手才会接触到的题目。题目刚发下来,比赛区域就哀嚎一片。
本来友谊赛来的也没有多少大神,偏偏选了一道难度第二高的题目,又不是人人都是省队选手。
有些人仅仅是刚看一眼题目就站起来走了,把位置让给了其他人。
link看着赛场上直接换了一拨人,好整以暇地往那连洛谷都用不熟悉的菜鸡那看。
然后他看见,菜鸡没走。
link:“……”
不仅没走,甚至手指还开始敲代码。速度很快,一行一行下来像是不用思考。
拜托,那可是紫题啊!
时间进行到四十分钟,大部分人都已经停手了,不是已经做出来了,而是思路彻底卡住了,完全进行不下去。
这时,游时手上的动作也停了,因为一直太过聚精会神,他甚至在原地呆了几秒,看上去有点懒。就要起身离席的时候有人叫了他一声。
link:“哥们,你代码还没交啊!”
游时回头看了一眼:“……忘了。”
没开玩笑,是真忘了。
只是link吓傻了。
link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想说点什么,就眼睁睁看着系统评分评出来个一百。
link:“……”
“我操!牛逼!”站在游时后面的人看了这哥许多的骚操作,一直大气都不敢喘,现在尘埃落定终于爆发出欢呼。
“第一!绝对是第一!”
“好叼,这么叼的之前有过吗?”
“之前群里不是有游时和M佬吗?虽然这俩都销声匿迹了。”
“话说回来,你们觉不觉得,他的风格跟M佬有点像?”说话的人看上去不像是高中生,应该已经高中毕业,就是过来玩的。
按照年纪,也确实和M佬是同一批选手。
这话一出,人群都静了一下。
“确实,但跟M佬还有点不一样,不如说像是M佬带出来的。”
“M佬会教人?他连夸人都没有过吧。”
听见这几句话,游时坐在椅子上没动,背对着他们,在鸭舌帽的掩映下,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其实赢了比赛心情也没多好,只是听见这两句话让他心情很好。
他本来比赛时很容易集中精神,但这次似乎是因为某个人在这,他总是想往那个地方看一眼。
就这么压抑又期盼地过了四十分钟,赢了之后,游时终于朝那个方向投去了目光。
江应不在。
位置是空的。
游时脑中轰得一声,心里猛然一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缠上来。
空空的塑料椅子后就是网吧的应急通道。
楼梯间里只有一道不知道从哪来的橙黄色的光,半透不透地照着那一小块地方,角落里闪着应急通道的绿光,几乎能从晦暗的变换的光线里看见漂浮的灰尘。
他冷笑着想,是时候把打到江应退学这个事情提上日程了。
江应你他妈的傻逼吗?
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骂他。
众人只看见赢了比赛的那人盯着网吧的应急通道看了一会,表情看上去有点落寞,接着不知道为什么低头笑了一下,站起来,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热火朝天的会场。
游时出了网吧,打算透口气。
外面天气很好,很晴朗,还有微风,算是江城秋天难得的好天气。
他抬头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下阳光,又看了一会天上漂浮不定的云,接着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支烟,点上,翻了翻手机,给郝飞打了个电话。
“喂?郝飞吗?”游时叼着烟说,“你生日会定在哪了?”
游时沉默着,似笑非笑地听着电话那头说话,许久之后才吊儿郎当地说了一句:
“你说比赛啊,取消了,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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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诉]
投诉色情有害
投诉涉未成年有害
投诉数据造假
投诉伪更
其他
江应在比赛进行到四十分钟的时候接了个电话。
他转头看了一眼还在进行比赛的游时,那人手指还在键盘上跳跃,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建得平整干净。
只是他好像没看见自己。
江应想了想,没叫他。
他拿着一直在震动的手机从应急通道出了网吧,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接通了电话。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刚出了网吧,后脚游时就交了代码。
“怎么了?”江应接通了电话问。
那边人不耐烦地问:“你那边怎么这么吵啊?”
“我在网吧,”江应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看比赛。”
“就群里那个友谊赛?”电话那头问了一句,接着没等江应回答,自顾自说,“那种比赛有什么好看的,又没你看得上的人。”
“有。”江应淡淡说。
“……”那人沉默两秒,好像知道江应说的是谁,“行。我在面馆,面馆监控拍到刀猴了。你不是要找他吗?想知道他在哪就赶紧过来。”
给江应打电话的名叫王翎一,是初中同学,后来一起去了四中。
他口中所说的面馆是处于四中和二高中间的一家小店,是王翎一叔叔开的,店面又小又破,但味道还不错,价格也很便宜,很吸引学生。
江应放下电话就往王氏面馆赶。
赶到时,王翎一正坐在柜台里面收银,看都没看地说:“您好牛肉羊肉鸡蛋葱花吃哪个?现在有充一百送五十套餐可以看看。”
江应:“……”
“你们王氏面馆要携款跑路?”江应说。
王翎一:“……”
“你才跑路,生意好着呢,”他站起来,把电脑往江应面前一转,顺便调出来了几天前的监控,指着上面两三个人说:“这就是刀猴,还有他那一群……喽啰?”
画面上刀猴进了面馆要了碗最便宜的鸡蛋葱花面,吃完之后嘴巴一抹,拐进了外面的巷子。
“他应该就住这附近,我叔说见这个人好几次了,”王翎一说,“而且他每次过来和离开都走的是同一条路。”
江应点点头。
王翎一又直接把电脑转过来,四仰八叉地半靠在椅子上,瞅着电脑监控问:“你找他干嘛?之前的事不是理清了吗?”
“是理清了,”江应也拉了个凳子坐下,想了想说,“不是因为之前的事。”
“游时?”王翎一眼睛一转,笑着看向江应。
江应没说话。
“得了吧,别装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王翎一靠向江应那边,笑着说,“能让你上心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江应笑了笑,从下面踢他一脚:“怎么还没开学?”
王翎一开学大一,他压根没参加高考,因为信息竞赛直接走的保送,稳稳落地江城top1,虽然大学也在江城,但距离这边还是有点远。
“开了啊,没多少课,我都两天没回去了。”王翎一笑着说,“最近在带家教,用不用帮你这个高中生免费指导指导?”
江应平静看他一眼:“你试试呢?”
王翎一:“……”
“哎哎,回来了!”王翎一突然指着监控屏幕,“那不是他们吗?快走!”
王翎一兴奋地转头,只看见江应平静地抓了一颗桌子上的薄荷糖,慢条斯理扔进嘴里。
王翎一:“?”
江应把糖嚼碎了:“走。”
刀猴几个人喝得醉醺醺的,走路直打颤,有个兄弟不爽地说:“那二高的游时,场子还没找回来,刀哥就打算这么算了?”
“算?”刀猴挑眉竖眼地叫起来,“不能算!算了我是孙子!”
话没说完,他看着街道尽头,突然惊恐过度似的,自动消了音。
街道尽头有一个人站着。
那人一身疏离地靠着墙,似乎已经在这等了他们很久了。斜阳余晖薄薄地洒了他一身,一时间有点看不清眉眼,但那股戾气还是清清楚楚地压迫过来。
刀猴不会认错。
那是江应。
那个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江应。
“刀哥,我看那小子挺独的,找个二高的学生把他骗出来,之后想怎么打怎么打。”有人还在出谋划策。
“怎么骗?说给我听听。”一道冷质感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你他妈谁啊?”一个跟班吼了一句,出拳就要上去打,身后一人突然攥住他手腕,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四中……噢不,现在是武汉top1了,王翎一。”
他勾了勾那小弟,“那是他俩的事,你就过来吧。”
江应懒散又漫不经心地看了刀猴一眼。
刀猴大概意识到这一架跑不掉了,骂了一声,几个喝得烂醉的人见状同时向江应冲过来。
江应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被王翎一临时拽走的那小弟目瞪口呆地看着有点惨烈的战况,他俩有眼睁睁看着江应撂倒一个,同时皱眉发出“嘶”的一声。
那小弟吓傻了。
“哥……”小弟看着他,眼神真挚,“谢谢哥。”
王翎一拍了拍他的头,“嗯,哥领了。滚吧。”
五分钟后,江应结束了战斗。
江应半蹲在刀猴跟前,一伸手,从刀猴衣服兜里掏出来一盒烟,从里面抽出来一根,叼在嘴里,但是没点。
他叼着烟,又把烟盒扔到刀猴面前。
刀猴一个激灵,没敢去捡。
他人已经快吓傻了。
“江……”刀猴艰难开口,“江应。”
“噢,”江应点点头,别有深意地说,“看来还记得我。”
王翎一眸子暗了暗,往旁边走了点,没在听他们继续说话,而是背对着江应靠着墙,百无聊赖地玩手机。
“肯、肯定记得,不会忘的,”刀猴说,“今天这是误会,几个小兄弟喝多了,没看清人。”
“不是误会,”江应半眯着眼睛说,“就是来找你们的。”
刀猴下意识问:“怎么了?”
江应沉沉看着他,没说话,这种氛围让刀猴更害怕了,他一时间把最近惹过的事一股脑全说了出来:“狗哥?不会,不是狗哥,你都不认识。四中门口勒索?”
“二高。”江应说了两个字。
“游时。”刀猴一个激灵,哆哆嗦嗦地说出来。
“我说过吧,别再让我看见你。”江应似笑非笑地说,“再来找他麻烦一次,就不是打架了。”
江应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最好离二高远一点。”
“好……好,一定。”刀猴点头如捣蒜。
江应笑了笑,把地上的烟盒捡起来,又亲自动手塞到刀猴衣服里,刀猴冷汗都下来了,几个小弟也快要疯了。
“刀哥好像混得不错?”江应笑着问了一句。
“没、没有。”刀猴咽了咽唾沫。
“这样,如果他被其他人找了什么麻烦,我一并算在你头上,”江应声音很轻,“管好自己手下的人。”
刀猴冷汗大滴大滴往下淌:“好,好。”
王翎一看见江应过来,收了手机,问道:“说完了?”
江应点点头,“走。回面馆。”
刀猴看见江应走远,才彻底放松下来,刀猴才敢从兜里把烟掏出来,抽出来一根给自己点上。
“刀哥,你之前跟他有啥过节啊?”有人问。
刀猴抽着烟惆怅了两秒,缓缓说道:“我之前跟着其他人做催收,说是催收,你知道的。”
“那这跟江应有什么关系?”又有人问。
刀猴往江应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家就是借钱的那家。”
-
面馆内,俩人刚进门,王叔恰好从后厨出来,看这俩风尘仆仆地进门,丝毫没想到这俩刚打了场架,憨厚笑道:“回来了?刚好面下好了。”
俩人吃完饭,就要回去的时候,王翎一喊住了他,这时候王叔也恰好从后厨出来,手里拎着打包好的面。
“把饭带回去吧,省的晚上再做了。”王叔憨厚笑着,把面递给他。
江应垂下眸子看了两眼,犹豫两下,还是伸手接过了面:“谢谢王叔。”
“有一碗没放辣椒,我做了标记,是奶奶的。”王叔又说。
“好。”
—
郝飞的生日会定在了霓虹二次方,当天排场很大,游时推门时被灯光刺了一下眼睛,在心底槽这地方得带墨镜才能进,郝飞就出来把他拽进去了。
里面音响声音很大,灯光也暗,他没看见自己的消息弹窗。
【江:游小游。】
江应捏着手机等了半天,没等到消息。
就连个正在输入中也没有。
今天放假,不可能存在拿不到手机的情况,天又快黑了,这个点游时能去哪?
今天似乎就是郝那个什么的生日。他眸光一动,伸手给游时去了个电话。
没人接。
江应又打了一个。
还是没人接。
他伸手给赵邮打了个电话,赵邮很快地接了,江应能听见他那边嘈杂的音响声。
“游时和你在一起么?”江应问。
“时哥,”赵邮想了想说,“时哥没跟我在一起。”
“你在郝飞生日会么?”江应又问。
赵邮听见江应语气轻低,似乎在强压着什么。
他想把这事燕掩饰过去,干笑道,“没,真没。KTV呢,我说你别唱了,鬼哭狼嚎的……”
“在哪?”江应冷硬地问。
赵邮:“……”
“霓虹二次方。”赵邮捂着脸万分痛苦地说。
时哥,这真不能怪我卖你,我是真顶不住啊。
—
霓虹灯一直在转,乱七八糟的灯光加在一起,晃得人眼晕。吵闹的音乐,嘈杂的人声,男男女女的谈笑,桌上一瓶又一瓶的啤酒。
游时坐在卡座最里面,面前放了一杯啤酒,除此之外就是他的手机和耳机,很干净。他旁边坐着赵邮,另一边就是墙。
局里不少姑娘都是为了游时而来,这他们都知道,但是游时今天好像兴致不高,来了之后没怎么说话,只是坐到角落,要了一杯酒。
似乎就是过来走个过场。
坐在另一边的赵雪这时抬眼看了游时一眼。
游时半靠着沙发,眼神有点空,酒吧里灯光昏暗,他侧脸也明明灭灭,有的时候灯光照进去,发现他眼睛亮得惊人,灯光暗下去的时候,又觉得眼神一片沉寂。
时不时伸出手,捞过面前的啤酒喝一口,腕骨突出且白。
然后他低下头,点了一根烟。
赵雪一边觉得游时的脸确实好看,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
另一边又觉得他现在跟这个氛围格格不入。
游时这时转回目光。
游时:“?”
赵雪:“……”
她默默把头转回去了。
门口一声轻响,光影错落,再亮起时只看见一个高瘦的身形挡在门边。
游时下意识看过去,心里咯噔一下。
江应。
标题回顾:没事少管我